79、第七十九章

一夜无梦。

落地窗前的窗帘并没有被拉满,贺猗乍然转醒,透过轻薄的纱帘恰好可以看到窗外那夜至拂晓前的一线天光。

现在时间才凌晨四点二十六分,窗外的天色是朦胧的。

他看着墙壁上的挂钟慢慢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回到了公寓,并且偌大的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下意识伸长手往身侧摸了摸,原本属于傅时靖睡觉的地方冷冰冰的,枕冷衾寒,没有一丝被人睡过的痕迹。

“人呢?”

思绪在混沌的意识下渐渐回笼,他慢慢皱起了眉头,脑海里的画面就像是一场潮水,在海岸边翻卷着浪花,然后急流猛退回大海,快到让他几乎循不到一丝丝可疑的痕迹。

贺猗左思右想怎么也记不起来,只好匆匆套了件睡袍,掀被下了床,客厅里这时还是静悄悄的,他找遍了所有房间都没有找到傅时靖,除了隔三差五起夜上厕所的徐向泛。

“卧槽!”客厅里没有开灯,徐向泛迷迷糊糊地撞见他,差点儿以为见了鬼,“你,你怎么起来了?”

贺猗没有急着解释,而是疑惑道:“你们老板呢?”

“啊,他昨晚回郊区别墅了,没有过来。”徐向泛打了个哈欠,“怎么了?你饿不饿啊,要不我给你煮碗面吃?”

她还记得昨天下午贺猗被傅时靖带回来后就一直昏迷着,怎么叫也叫不醒,晚饭自然也没吃。

“不饿。”贺猗弯了下唇角,“你先睡吧,我就问问。”

“那我醒了再找你哈。”徐向泛打了一夜的游戏,这会儿自然困得不行,她没有多说什么,伸着懒腰又回了卧室。

空荡荡的客厅一时之间又剩下了贺猗一个人,他后知后觉地伸手捶了捶肩膀,就发现胳膊和后腰酸胀地提不起劲。

他突然就想起他昨天和阮奕在一起时,同邵勋那伙人在餐厅里发生了冲突,之后就被邵勋押上了车,再然后……

再然后他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隐约记得邵勋那个王八蛋给他下了药,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脑海里的最后一张脸,是阮奕的。

“……阮奕?”

他唇齿反复琢磨着这个名字,淋浴喷头里的流水从头顶一冲而下,在泡的发胀的意识里寻找他想要的记忆碎片。

阮奕去了哪儿呢?

听徐向泛说昨天下午是傅时靖把他带回来的,事后应该是傅时靖把他救了出来,可和他一直在一起的阮奕去了哪儿?还有他被人下药的那一刻,也是阮奕在他的身边对吧?

“贺,贺先生,是我,我是阮奕……”

“你别怕,我,我会帮你的。”

“你不用担心,是,是我心甘情愿要帮你的……”

“啪”的一声,手里的花洒随着脑海里浮现出的字句从手心中脱落被砸翻在地,贺猗失神地望着被水溅湿的地板,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悄然爬上了他心底。

其实不能说没有感觉的,虽然他记不太清过程,可是他的身体已经诚实地把他昨天都干了什么事全部告诉给了他。

贺猗冲完澡后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一个人赤着上半身坐在马桶盖上游着神,被水冲散的碎发滴落着水珠滑过他结实的后背和修长的脊线,然后被埋没在浴巾下的阴影里。

他伸出手心烦意乱地揉了揉眉心,越想就越觉得糟糕。

他有想过和傅时靖解除关系后,把主意打到阮奕身上,不过是水到渠成下再进一步发展,而不是在什么都没开始的情况下,就稀里糊涂的就把人当做泄.欲的工具给上了。

“……操。”

贺猗陡然烦躁至极地低骂了一句,他又凭着记忆点去网上查了一下昨天邵勋给他吸入的那种药。

rush是一种瓶装的挥发性气体,无色汽油味,具有让人兴奋和肌肉松驰的作用,简单来说就是无底线的催情。

虽然国家还没有出台相应的管.制措施,但rush危害极大,吸入过量容易致人视网膜脱落甚至猝死。

难怪他从醒来之后一直都不太舒服,没把命搭进去算他妈轻的了,只是比起这个,更让他难以释怀的事还在后面。

吃完早饭后,贺猗突然提起要去r大找人,徐向泛没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啊?”

r大是市内出名的一所理工科大学,虽然贺猗说要找人,但是现在暑假时期,他就算找人,恐怕不好找吧。

这个贺猗自然知道,不过之前他听阮奕提到过,因为要照顾生病的弟弟,阮奕给学校递交了留校申请,暑假就没有回家,他虽然有阮奕的号码,但是手机之前被邵勋给扔了,他没有联系方式,只能选择去学校找人了解情况。

然而很不巧的是,他没有找到,在偌大的校内仅找到零星几个人影,也没问到阮奕人在哪儿。

“哎呀,找不到下次再来也行嘛。”徐向泛劝他,“他既然认识你,说不定会主动来找你的。”

贺猗没有说话,阮奕那个性子估计不会主动来找他吧。

他越想越就越觉得心烦意乱,恍然间,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冷静下来吩咐道:“去海苑找你们老板吧。”

……

一夜无眠。

不是不困,是压根就睡不安稳。

陈枳也是听她二姨打了电话才知道傅时靖发了一夜的高烧,她早上从公司急急忙忙赶来后,就发现傅时靖躺在床上烧的不省人事,脸色极差,嘴唇白的更像是脱了水一样。

陈枳终于急了,“你怎么现在才说?”

陈妈脸色也不太好看,“昨晚傅先生回来后,饭也没吃就上了楼,我敲门他不让进,我也是今天早上看他没起床去公司,才知道他发烧了的……”

陈枳回头又看了一眼床上还躺着的人,想起昨晚傅时靖从公馆出来后,脸色就一直不太对劲,只是她当时没太放在心上,想到这里,她也没敢多想,拉过陈妈吩咐道:“这样,你先去给张医生打电话,让他尽快……”

“不准找。”

她话音未落,床上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陈枳诧异地转过身去,就发现傅时靖的嗓音都因为脱水而哑的不成样子。

陈枳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不说伤筋动骨的大病,她甚少见傅时靖因为感冒发烧病的那么狠过,见此也忍不住心软地劝他,“您都烧成这样子了,再不看医生会出事的……”

“不准找。”傅时靖还是这三个字。

这下连陈妈也忍不住劝道:“傅先生,您不如听……”

“我说了不准找,你们是听不懂么?!”

傅时靖突然发了脾气,他脸色极差地撑着床垫坐了起来,要是往常,陈枳肯定因为忌惮他闭嘴了,但是现在的傅时靖看起来完全没什么威慑力,发着高烧,连说话都有气无力,陈枳本来想背着他偷偷把私人医生找来,岂料傅时靖早就看出她的意图,“你要是敢找,就给我收拾包袱滚蛋!”

“……”

最终,陈枳放弃了找医生的想法,傅时靖不肯找,她也不敢,只能找了点药先伺候他吃下,又让陈妈煮了点清粥,只是傅时靖完全吃不下去,刚吃几口就全部吐了出来。

到了最后,连他也有些心灰意冷的放弃了,“算了,我睡一觉就行,你先回公司处理事情……”

“我知道了。”陈枳小心翼翼地连声音都放轻了许多,“那您先休息,有事我会跟你汇报的。”

陈枳离开没多久,别墅里就来了一位客人。

傅时靖昨晚上疼的一夜没睡,这会儿吃完药刚想闭着眼休息一下,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走动声,接着陈妈就又急急忙忙地敲开了门,“傅先生,那位叫卡洛斯的先生他来了。”

他怀疑他这几天是不是水逆,好事不见,坏事扎堆。

傅时靖只好忍着不适勉强穿上了睡袍,然而他刚下床走了几步就因为疼痛难忍差点儿跪倒在地,他撑着楼梯扶手眉头紧皱着,脸色更是因为某处的撕裂疼的发白,只是他闭着眼睛忍耐没多久,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皮鞋。

“你来干什么?”

傅时靖抬起头,就发现卡洛斯不知何时走了上来,正站在楼梯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傅时靖被他看得莫名不适,刚想起身,卡洛斯就上前一步搀住了他,“傅先生若是不方便,其实大可以推脱的。”

“……”

卡洛斯又把他扶回了卧室,等着傅时靖回到床上后,他找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上下打量了一眼傅时靖,注意到他脸色极其不好看,“傅先生……似乎病的不轻的样子?

“昨天淋了点雨,发烧而已。”傅时靖扯了扯唇角,并不想跟他聊这个,“老爷子又让你来干什么。”

卡洛斯似乎是看穿了他的窘境,微微一笑,直言不讳道:“可我看傅先生的高烧并不像是普通的感冒引起的。”

“……”

胸腔里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傅时靖脸色阴鸷了下去。

卡洛斯笑道:“其实出了问题,我建议傅先生还是及时就医比较好,毕竟那东西一直留在体内,我看不太好吧。”

“滚出去。”

他说完,傅时靖就低骂出声,“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卡洛斯丝毫不慌,甚至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你急什么?难不成真被我说中了?”

傅时靖确实是被他说中了,昨天回来后他压根就没好好清理过,他对这方面的操作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以前跟他上床的那些小0,都是事前事后主动清理好,等着他去上。

可谁知道有一天,他也会因为这件事而难以启齿。

室内的气压陡然降到最低,卡洛斯瞧他不说话,幽深的瞳眸里笑意愈深,他忽然站了起来,朝傅时靖走了过去。

他将手贴在傅时靖额头上试了试,琢磨着,“还挺烫的,傅先生要不要去看一下医生?如果你要是不介意,我也可以为你免费治疗。”

“不需要,滚!”

傅时靖脸色极差地一把打开了他,下一刻,卡洛斯脸色一沉,忽然抓住他胳膊,单膝压上床,朝他倾轧了下来。

“你干什么?!”

不等傅时靖挣扎,卡洛斯直接掐住他下巴将他死死按在了床上,他低下头静静地欣赏着傅时靖苍白憔悴的脸色,看着平日里都是一副无坚不摧,现在却难得脆弱到明显不堪一击男人,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丝晦涩难懂的笑意,“傅先生,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适合被人上啊?”

“……”

傅时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胸腔里陡然一阵怒火直冲心头,“你他妈活腻了?!”

“没有。”卡洛斯很是平静地看着他,伸出拇指蹭了蹭他唇角,“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想要清理,可以用生理盐水灌.肠,如果已经撕裂了,建议先坐浴再上药,不严重的话,后面会自愈的,不过下次,就要注意喽……”

他一番话说完,傅时靖脸色就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卡洛斯正想趁着没人再继续捉弄他几句,身后就已经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同时抬头,就发现贺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贺先生,好久不见。”卡洛斯又重新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他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傅时靖,站起身子拉了拉衣服,向贺猗礼貌的伸了一只手。

贺猗并没有急着伸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上次医院停电后,他总觉得拉他滚下楼梯的那个人跟卡洛斯很像,只是他当时慌了神,完全没想那么多,事后他又仔细想了想,总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连续两次在他看见那个死去的人影后,卡洛斯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了当场。

即便事实证明与卡洛斯无关,他的直觉也告诉他,这男人明显不是个善茬,最好远离。他偏头扫了一眼床上的傅时靖,嘴角一撇,伸出手和他交握了一下,“好久不见。”

卡洛斯离开后,傅时靖的心跳总算缓和了一些,只是他完全没料到贺猗会忽然找来这里,尤其是当视线不经意间扫到某个地方时,他就觉得那种痛不欲生的折磨再一次让他有如历历在目。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会怕疼的人,可这一刻看到贺猗,他是发自内心的开始感到后怕。

“我听陈枳说你发烧了。”贺猗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异样,直接在床边坐了下来,“她给我打了电话的。”

“嗯。”傅时靖低声应了一句。

“你吃药了没有?”贺猗又问他。

傅时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能闻到贺猗身上有股淡淡的沐浴露味,他滚了滚喉结,“吃了。”

他刚说完,眼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眼看就要碰上他下巴,傅时靖头一偏直接给躲开了。

贺猗愣住,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疏离诧异了一下,“你下巴,红了,你们俩刚才在干什么?”

“我……”傅时靖哑然,心却跳的飞快,“没什么。”

见他不肯多说,贺猗也懒得再细问,只是明显注意到傅时靖的眼镜似乎换了一副,之前带的都是金丝眼镜,现在却直接换了副银的。

而且……他眼角似乎还青了一块。

这是被人给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