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0章 进阶中的亚历山大(下)

在新沙皇的默许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冲破卫兵的阻拦,颤抖着亲吻亚历山大的马蹬,浑浊的泪水滴落在马靴的镀金花纹上:“感谢上帝,赐给我们一位仁慈的沙皇!”

与此同时,皇后伊丽莎白在车厢里,盯望着这一群如痴如狂的人群。她乘坐的六匹白马拉动的彩车缀满水晶与孔雀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可她却觉得自己“坐在一辆不过是彩灯似的小马车里,同四位年青的侍从面面相觑,那是他们坐在马倌的位置上”颇为可笑。

身旁的女官兴奋得脸颊绯红,指着前方尖叫:“殿下快看!沙皇陛下的披风上镶着有上干颗红宝石!”

伊丽莎白只是淡淡一笑,目光扫过亚历山大那匹踏着碎步的战马。她注意到,当一位衣衫褴褛的农夫试图触碰马缰时,亚历山大弯腰握住对方冻僵的手,这个动作让围观的人群,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然而,身为新沙皇妻子的伊丽莎白,却在心底暗自冷笑,这娴熟的姿态,分明是自幼在叶卡捷琳娜宫廷中演练过干百遍的“亲民戏码”。

依照传统,新沙皇的加冕大典在圣母升天大教堂举行。仪式当天,圣瓦西里大教堂的穹顶在晨光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芒,预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亚历山大身着华丽的礼服,缓缓走向祭坛。他的步伐稳健而优雅,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心排练。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正被紧张和不安所占据。年轻沙皇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人群,首先看到了他的母亲,玛丽亚·费奥多罗夫娜。她端坐在贵宾席上,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亚历山大与她对视了一眼,那一瞬间,儿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曾经,他在母亲和祖母叶卡捷琳娜之间小心翼翼地周旋,努力讨好每一个人,只为了在宫廷的权力斗争中生存下来。

而如今,他即将登上俄罗斯皇位,成为这个庞大帝国的统治者,但他与母亲之间的关系却变得更加微妙。他不确定母亲此刻的微笑是真心的祝福,还是对未来权力格局的盘算。

接着,他看到了本尼格森。这位在政变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将军,此刻正站在一众贵族之中,眼神中带着一丝得意和期待。

弑君者期待着新皇登基后能给予他丰厚的回报,毕竟在他看来,自己是亚历山大登上皇位的功臣之一。

亚历山大微微点头,向本尼格森示意,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处置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人。他明白,本尼格森的存在既是一种助力,也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而朱波夫兄弟,尼古拉和普拉通,则在人群中交头接耳,时不时发出一阵窃笑。他们完全沉浸在即将到来的荣耀和权力幻想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亚历山大眼中,闪过的一丝寒意。

在朱波夫兄弟看来,凭借着在宫廷政变中,“成功除掉保罗一世的功劳”,未来必将在新沙皇的统治下飞黄腾达。

当大牧首捧着莫诺马赫皇冠缓缓走近时,整个教堂陷入了一片寂静。亚历山大深吸一口气,准备接受这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冠冕。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回头一看,原来是拉耶夫斯基将军。这位禁卫军统帅向他投来了坚定而忠诚的目光,微微躬身,似乎在向他保证会一如既往地守护他的皇位。

亚历山大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拉耶夫斯基对自己忠心耿耿,但在权力的游戏中,有时候忠诚并不能成为免死金牌。他需要巩固自己的地位,而拉耶夫斯基的存在,可能会成为他实现某些计划的阻碍。

大牧首开始宣读冗长的祝词,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干钧。亚历山大的思绪却早已飘远,他回想起政变的那个夜晚,血腥的场景在脑海中不断闪现。

“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大牧首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回荡,亚历山大盯着对方手持的红色饰器,突然想起保罗一世被刺那晚,飞溅在波斯地毯上的血珠也是这样的暗红色。

当皇冠的重量压上头顶,金属的凉意顺着脊椎蔓延,他下意识挺直的脊背不是出于骄傲,而是害怕这顶象征绝对权力的冠冕,会将自己不堪的秘密一同碾碎。

人群的欢呼声如潮水涌来时,他望着下方攒动的人头,却只看见朱波夫兄弟谄媚的笑脸、本尼格森带血的佩剑,还有母亲玛丽亚费奥多罗夫娜藏在阴影里的算计。

“我们的小父亲!”的呼喊声中,他突然意识到,这些匍匐在地的子民,既是对新君的期待,更是对他能否洗刷“弑君者”污名的审判。他机械地挥手致意,嘴角的微笑僵硬得如同皇宫花园里的冰雕。

亚历山大微微低头,蓝色的眼睛垂着长长的睫毛,栗色卷发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此刻,年轻的沙皇突然抬手,婉拒披上那件曾属于父亲保罗一世的华丽主教祭披。

教堂内响起一阵惊愕的抽气声,大牧首举着皇冠的手僵在半空。亚历山大声音清亮而虔诚:“愿以谦逊之姿,承上帝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