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又违反惯例,双手合十,谦卑地等待主祭将圣体送入他口中。这一幕让在场的贵族与教士们热泪盈眶,老伯爵用绣着家徽的手帕擦拭眼角:“陛下真是东正教最虔诚的守护者!”
这个违背传统的决定,既是向臣民展示与暴政割裂的决心,也是对自己懦弱的无声控诉,那个默许政变的夜晚,他分明也是戴着冠冕的帮凶。
当主祭将圣体送入他口中,酸涩的葡萄酒混着血腥味在舌尖散开,他恍惚觉得,这不是圣餐,而是命运给予的苦果。
仪式结束的钟声响起,亚历山大转身走向祭坛后的阴影。在踏出教堂的瞬间,4月的冷风裹着雪粒扑在脸上,他却第一次感到呼吸顺畅。
可当他瞥见镜中戴着皇冠的自己,那双被臣民称赞为“柔和”的蓝眼睛里,藏着连叶卡捷琳娜都不曾有的恐惧与挣扎。
这顶冠冕太重了,重得足以压垮他所有的理想、良知,还有那个在权力漩涡中逐渐迷失的自己。
当夜,莫斯科最奢华的十二座宫殿同时亮起灯火。贵族们竞相举办舞会,水晶吊灯下,贵妇们身着缀满珍珠与钻石的礼服,裙摆扫过镶木地板,带起阵阵香风。
亚历山大穿梭在人群中,他天生的优雅姿态与迷人微笑,让女人们如飞蛾扑火般围绕在他身边。
一位金发女官踩着高跟鞋,几乎将整个身子贴在他胸前:“陛下,这支华尔兹可否赏脸?”
亚历山大微微颔首,伸手时露出腕间祖母绿的袖扣,那是叶卡捷琳娜留给他的遗物。舞曲声中,他与女伴旋转、起伏,蓝色的眼睛始终含着温柔的笑意,却没有人注意到,每当舞曲停歇,他的目光总会不经意地扫过窗外深沉的夜色,仿佛在寻找某种答案。
在这场持续一周的狂欢中,亚历山大每天都要出席三场以上的宴会,凌晨三四点才能回到寝宫。
当最后一盏烛火熄灭,他独自坐在书房里,望着镜中自己疲惫的面容。桌上摊开着未写完的法文日记,羽毛笔的墨水早已干涸。
他提起笔,在泛黄的纸页上颤抖着写下:“不幸的人,国事如麻,待汝处理,汝却高枕无忧!汝玩忽职守,醉生梦死,而贱民却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是耻辱!汝历来疏懒,又无勇气克服!奋起吧!摆脱自身弱点之枷锁,争取做有益于俄罗斯的伟大君主!”
窗外,寒风呼啸着掠过宫墙,将纸页吹得哗哗作响,仿佛在嘲笑他内心的矛盾与挣扎。
与此同时,全俄国的赞美诗如雪花般堆满新沙皇的案头。
杰尔查文的颂歌用华丽的辞藻将亚历山大比作太阳,称他是“皇座上的神明”;
奇恰可夫则将他与叶卡捷琳娜、彼得大帝相提并论,预言新沙皇将建立不世功勋;
而迁居圣彼得堡的普鲁士诗人,克洛普斯托克的信件中,甚至将亚历山大视为新的人道主义救世主。
最让新沙皇不安的是一封没有署名的长信,字迹稚嫩却充满热血:“陛下,恳请您废除农奴制,建立真正的议会,让俄罗斯成为自由的国度!”信纸边角还画着简陋的议会大厦草图,亚历山大将这封信塞进抽屉深处,仿佛这样就能将民众的期待一并掩埋。
在欢庆的喧嚣声中,亚历山大站在克里姆林宫的塔楼上,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莫斯科城。寒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里面朴素的亚麻衬衣。
毫无疑问,这是新沙皇特意换下的华贵礼服。他的眼神中既有被民众拥戴的满足,又有对未来的迷茫与不安。
这位年仅二十四岁的沙皇深知,在这如潮的赞誉背后,是整个国家对改革的迫切期待,而他,必须在纸醉金迷与责任担当之间找到平衡,否则,等待他的将是比“弑君之日”更严峻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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