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一百零五章

翌日,贺猗是被门外的动静吵醒的。

“被吵醒了?”

他闻声回头,就发现傅时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头发一早妥帖整齐地梳了起来,穿着一身单条纹灰色西装,正单手插着兜站在窗台边,手里就差夹着一支烟。

窗外阳光正好,穿过玻璃层在男人颀长高挺的身形上打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好像他所处的地方不是普通vip病房,而是万丈高楼的落地窗前。

贺猗眯起了眼鼻音浓重的嗯了一声,肋下那块儿还有点儿抽痛,其实不止是肋下,一觉醒来他觉得身上疼的不行,“外面什么情况?我好像听到警车声了?”

“昨晚上沿江大道那块儿有人被捅了一刀,今早被送到了医院。”傅时靖走了过来,趁着贺猗没反应过来,手痒的揉了揉他发顶,一脸的宠溺,“饿不饿?”

贺猗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还好。”

“还好?”傅时靖在床边坐下,“你这身高体型跟你这饭量有点儿不成正比啊。”

“你是想说我瘦么?”

傅时靖勾唇一笑,“嗯,是挺受的。”

贺猗:“……”他怎么觉得傅时靖话里有话?

“我找陈枳给导演说明情况了,他允许你请个假,这两天就好好待在医院养伤吧,怎么样?”

“不了,老是耽误,这戏还怎么演?”

“那你带着伤演戏不是更耽误事儿么?”傅时靖看他还要反驳,也懒得再隐瞒,直截了当道:“《沧澜》那部剧的出品方临时更换了,制片人也换了。”

贺猗忽然直觉不太妙。

果然,下一刻傅时靖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所以这部剧现在怎么拍我说了算,懂了么?”

他要接的那部剧,也就是《沧澜》原定出品方是乐山,乐山算是娱乐圈影视行业公司的龙头老大,手底下出的片子堪称精良,还捧红了不少一线大咖,更不用说《沧澜》这部片子是乐山早五年前就订下的预备案,后续要捧的演员还有营销方式都是一早制定好了的。

然而傅时靖现在说抢就抢了,这不是直接动了人家蛋糕,这是直接把人家放蛋糕的桌子一起给掀了。

“你……”贺猗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觉得傅时靖挺任性的,这么搞很容易在这个圈子里集火。

“你不用担心,安排好的流程方案我都没动,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不就为了推迟一下开机时间更换了个出品方,这有什么问题么?”傅时靖大言不惭,“再者,把你放在乐山手底下拍戏,我哪儿放心啊。”

贺猗心里突然就有些五味杂陈,“那万一片子收效受影响怎么办?”

“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受影响?”

“你就不怕到时候乐山带行业内的人联合抵制你?”

“他也配?”傅时靖冷哼,“他自己屁股都没擦干净,还有闲心抵制我?更何况我又不靠拍片子赚钱,你可别忘了,你老公我可是搞矿产的,影视圈那点儿蝇头小利还不够我一个项目赚的零头。”

贺猗:“……”

他怎么给忘了,姓傅的可是真的家里有矿的人,就算他以后做不了董事长,做个坐吃山空的富二代,仅那一笔安家费都够他混吃等死好几辈子了。

傅时靖最终还是没放他去剧组,影视项目什么时候开启,全看他心情……还有贺猗的伤势。

不过比起这个,贺猗知道了一件更了不得的事。

那就是今早傅时靖说的那个被捅的人,居然是梁厉琛。

“你看我干什么?”

电视上的新闻放到一半,傅时靖就发现贺猗的目光总是似有若无地停在他脸上,他扫了一眼人来人往的食堂大厅,似笑非笑道:“你不会觉得是我干的吧?”

“不好说。”贺猗低下头搅了搅碗里的汤。

“我昨晚跟你一直在一起的,你忘了?”

“那也不排除你私底下派人先下手为强了的。”

“啧。”傅时靖有些无奈,“你为什么总是把我想的那么坏?”

手中的调羹一顿,贺猗刚要出声解释,傅时靖就冷笑了一声,话语里透着幽幽的寒气,“我如果真想弄死他,我会让他连被人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事实也确实如此,梁厉琛被医生抢救回来了,不过情况并不容乐观,因为肋骨断裂,再加上心肺功能受损,还有大动脉被人刺穿等等,造成严重出血性休克,现在人还昏迷着,能不能醒过来都还是个定数。

他身上的外伤怎么造成的,贺猗心里清楚,不过最严重的伤情还属梁厉琛身上被人刺伤的那一刀。

如果傅时靖说的话是真的,那么敢捅梁厉琛的人,除了裴双意,恐怕没有第二个了。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被捅也活该,我只是可恨,捅他那人没有多出点力直接把他捅死算了。”

“那,捅伤他的人还没有被抓着吧?”贺猗试着旁敲侧击的问了问。

“没呢,怎么?”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你跟他以前的关系也并不差,怎么……”

原著里,傅时靖和梁厉琛的关系可并非是一般的酒肉朋友,两人算是从小到大的体己玩伴,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演变成了这个样子。

梁厉琛固然可恶,可他觉得傅时靖似乎更冷血。

对打小的玩伴说翻脸就翻脸也就罢,关键是对傅家的长辈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心和体贴,尤其是傅成学,在他看来,傅成学算是傅家对傅时靖最好的人了,可傅时靖无论对谁来说都更像是一个无情的应酬机器。

“他差点儿把你害死,你可别忘了。”傅时靖提醒他,“电梯故障可不是什么小事,那栋电梯原先就因为坠楼问题死了八个人,你说我怎么能不担心?”

贺猗的后背忽然因为他这话倒生出一身冷汗。

“所以,在我眼里,谁都没有你重要,你觉得我冷血也好,无情也罢,我的余生是谁,我自己清楚。”

因为电梯故障那件事,傅时靖铁了心要打官司,一早派人收集好证据和各方说辞打算把检修那栋电梯的维保公司还有所有事件相关负责人,以及梁厉琛一起告上法庭。

就在外界纷纷传言梁厉琛被捅一事极有可能是傅时靖下的黑手时,下一刻,就传来了傅时靖委派律师把梁厉琛告上法庭的消息。

此消息一出,这两人算是当众撕破了脸,梁家和傅家维持了那么久的世家关系也在傅时靖手中化为齑粉。

其实贺猗清楚,傅时靖此举在于警告,而不是坚持一定要打赢官司,毕竟他乘电梯当天,监控都被毁的差不多,万一他那天要是真因为电梯故障突然坠楼身亡,恐怕就真成了一场因为维保公司没有及时检修的“意外事故”,所以傅时靖会那么生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因为违约没有及时赶去f市参加综核检测,对傅时靖还是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公司股东一致达成共识,重选了傅时妧作为此次代表负责人。

傅时妧虽然在谈恋爱方面有些恋爱脑,不过业务能力并不算差,而且傅时妧要比傅时靖早几年接手公司事务,在这方面,尤其是对于股东们来说,确实比他更有经验和说服力。

这次错失良机,傅老爷子也不能做什么,毕竟傅时靖皮糙肉厚,打他骂他也毫无益处,傅老爷子索性不管了,任他去天高鸟飞,而邢夫人则早早陪着女儿去安排要去f市当天的准备工作。

“你啊,也老大不小了,赶明儿要是你姐姐踩你一头,你可别又觉得我是偏了心眼要去帮你姐姐。”

“不会。”

傅时靖跟傅成学谈话期间,贺猗就一个人坐在一旁翻看着商业杂志,父子言谈之间的气氛还算融洽,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傅时靖和傅成学之间的氛围,不知不觉间心底就生出来了几分羡慕。

不过自从上次傅成学的身体状况出了点小插曲后,贺猗发现他的气色就不怎么好,现在维持的精神面貌仿佛正在一步步透支身体本身。

“对了,还有……”就在他游神的时候,傅成学忽然喊住了他,“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打算啊?”

贺猗回神,“什么?”

“我看你也不小了吧。”傅成学像是没有看见他脸上已经逐渐开始尴尬的神色,笑了笑,“跟时靖在一起那么久了,有没有什么想法?”

听到这个问题时,贺猗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傅时靖,就发现男人好整以暇地靠在皮椅里,一只手搭在扶手上,食指颇有节奏地敲动着。

他直觉傅时靖私底下跟傅成学绝对说了什么,不然傅成学也不至于突然把这种事拿到明面上跟他交涉。

“我……”贺猗迟疑了一下,嗓音跟着发紧,“我还好,就是傅总可能贵人事多,这个得看他怎么想。”

他本来想直接说我什么想法都没有,我跟你儿子也只是普通的炮.友关系,而且这个炮.友关系目前也仅止于用手和嘴,自从上次做出事后,傅时靖就不大愿意跟他做了,他不愿意,贺猗又不能强迫他。

毕竟自从他跟傅时靖在一起后,他们俩的性生活就没怎么和谐过,性生活这个东西是维持婚后感情的唯一基础,如果基础一开始就没建牢固,那么再高大华丽的建筑也迟早会崩塌。

更何况他从始自终都觉得两个1还是不合适,可能是他观念太传统,也可能是处处都被傅时靖压一头,傅时靖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也不多,所以他在他面前好像根本就没什么话语权和存在感。

就好像结婚这种事是两个门当户对的家庭相互融合,而不是一方强者对一方弱者的扶持。

他担心直接拒绝会显得太不知好歹,贺猗索性把皮球踢开了,然而他却没料到,他这皮球一踢,竟然正中傅时靖下怀,直接进了球门。

“我想早点结婚领证,毕竟这个年纪成家再好不过,爸,您看怎么样?”

傅时靖反倒是直言不讳,甚至是有点迫不及待,仿佛生怕再迟上一秒这个大好的机会就会被无情错过。

他心头一紧,看向傅时靖,接着目光又回落到傅成学身上,生怕傅成学嘴皮子一碰,直接来句我同意。

“我不同意!”

就在他惴惴不安之际,办公室门口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铿锵有力的声音贯穿整个中央平层,听起来颇有几分古时为了避免主上被妖妃蛊惑的铁血臣子意味。

贺猗骤然松了一口气,正想看看是哪位直言进谏的大臣时,那人就已经拄着双拐身形挺拔地走了进来。

看着有几分面熟。

起先,傅成学的脸色在看见此人时略凝固,而傅时靖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情绪开始失控。

贺猗心中直觉不妙,傅时靖要是发起脾气来,那怒火是逮谁就呛,连傅老爷子幸免不了,更何况是这位。

果然,直言进谏的大臣好归好,可往往也是死的最冤最惨烈的那一批。

“王总不待在医院好好养生,突然来这里做什么?”傅时靖脸色一沉,眸子里已经结了一层冰。

王彬么?

难怪说话那么大胆,原来是傅老爷子的人。

虽说傅成学在公司要务上跟王彬屡屡起纷争,但平时说话上还是要以礼相待多少给几分面子,一是因为王彬岁数大资历深,二是因为王彬是傅老爷子的人。

眼看着办公室的气氛在无形中逐渐剑拔弩张了起来,反观贺猗,倒是没有一点处于中心人物的自觉,而是有些好奇地看着来人,心中充满了吃瓜的想法。

“董事长,傅总刚才的那番话,我不同意。”

不过王彬真不愧是连傅成学这种脾气温和的人都容不下的人,丝毫不给傅时靖面子,像是没听到傅时靖刚才的问话,径自走到桌前,目光炯炯地落在傅成学脸上,声音再一次铿锵有力。

“你不同意?”不等傅成学出声,傅时靖就已经气的坐不住了,“老子他妈……我想要跟谁结婚,什么时候还轮得着你来说三道四了?”

“傅总,您确定仅仅是我?”王彬反倒气定神闲地看向他,平日里在别的事上格外低调谨慎的人,今天却一反常态的固执己见,“您不妨在公司董事中间征询一下意见,看看他们谁会同意?”

贺猗心中倒是挺赞同,傅时靖却是噌地一下火了,“你平日里在公司的事上指手画脚也就罢了,傅家的家事什么时候也轮得着你管了?”

“傅总要是不信,那您就尽管试试。”

王彬把拐杖往地面上一拄,双手好整以暇地搭在身前,“您既然是未来要做董事长的人,最起码该考虑下董事会方面利益,先不论你跟这位结婚的消息曝出来后会给集团带来什么影响,单论老爷子和各位合伙人辛苦打下来的江山而言,怎么可能轻易在你手中耽误?当然……”他又切合实际的补充了一句,“您要是执意跟这位结婚,我建议您还是放弃董事长的竞选比较好。”

从他三番四次提及“这位”时,虽未指名道姓,贺猗似乎就察觉得到王彬是有多不喜欢他了,估计没直接骂他不配就已经算够给面子的了。

简而言之就是傅时靖若是执意如此,那就得让位,毕竟像傅家这种家族企业最看重的就是家族二字,这才是所有根基的核心力量,傅家从傅成学这一代开始就子嗣单薄,先不说即便这个年代了都还有家主在外养私生子养小老婆分嫡庶,正常豪门哪个不是多儿多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