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九十三章

“知道了,催什么催!”她转头不耐烦地斥了一声,又对着扬声器对面语气软和道:“知道了,爸,我马上派人去看看,要是看着他了……”

嘴里的话倏然被人打断,司机指着喷泉花园不远处的某个人影,急匆匆地,“夫人,您看……”

傅时嫣抬起头来,透过车窗准确无误地锁定了在鹅卵小径上徘徊的某个人影。

手里的血被风吹的几近干涸,傅时靖捻灭了烟头,垂着脑袋在喷泉池边的长椅上坐下,没过多久,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响起,视野里多了一双黑色的高跟鞋,视线往上是女人紧实瘦削的小腿,他目光顿住,眸眼一眯,不耐烦地向后靠去。

“你还傻坐在这里干什么?”

“管你什么事。”

傅时嫣烦透了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每逢跟傅时靖说话,都能被他气的七窍生烟。

见傅时嫣站着没动,傅时靖有些嘲弄地扫了她一眼,“如果是打着老爷子的名义来劝我回去,那就不必了,拿着鸡毛当令箭,先管好你自己吧。”

“你当我喜欢多管闲事?”傅时嫣红唇一动,“傅时靖,你就是死在外边儿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爸身体不好,你要是把他气出个好歹来,我饶不了你!”

“所以呢?”傅时靖依旧不为所动。

“……”

傅时嫣没再说话,忿忿地扫了一眼傅时靖转身便要离开,只是到了中途,不知怎的,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她又踩着高跟鞋快速走了过来。

那泄愤似的一巴掌当空扬起,却没能落下。

傅时靖眼疾手快地截住了她的手腕,冷笑了一声,“我警告你别没事儿找……”

“啪”地一声,傅时嫣抬起另一只手直接给了他一巴掌,那一巴掌打的清脆嘹亮,傅时靖脑袋一偏,那半张俊脸很快火辣辣的红了起来。

“我这一巴掌是代爷爷赏你的!”

几乎是话音刚落,男人的脸色瞬间以一个可怖的速度阴沉了下来,傅时靖猛地起身甩开了傅时嫣的胳膊,然而让他没料到的是,他还没怎么动手,傅时嫣就一个踉跄,直接“啪”地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那声音听着就知道摔的不轻,看着女人脸上疼痛难忍的神色,他眉头一皱,毫不意外的冷冷道:“你今天是专门来我这儿碰瓷的吧,傅女士,你还真是歹毒。”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身后有司机见状很快追上来喊住了他,“傅,傅先生,我们家夫人她,她怀孕了……”

“……”

傅时靖闻言,脚步猛地顿住,他有些僵硬地转过了身来,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傅时嫣这会儿已经被保姆和司机扶了起来,脸上的神色极差,可还是不忘愤恨地大喘着粗气扫了他一眼,“傅时靖,你给我等着!”

话音刚落,她从大衣兜里掏出来一枚事物。

蓝紫色耀眼璀璨的光芒在视野里微微一晃,便如同转瞬既逝的大道繁华一般在夜色下匆匆落幕。

“咚”地一声,那枚戒指被投入了一旁的喷泉池中,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溅起了一小片微弱的浮浪。

……

贺猗随着秦掫他们赶来时,喷泉池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甚至还有不少人拿出手机张扬兴奋的拍着什么。

他心里一个咯噔,快步挤上前去,果不其然,视线里,男人衣装头发都湿漉漉的弯腰在及脚踝深的水里,锲而不舍地寻找着什么,往日顾惜脸面比顾惜命都重要的人这会儿什么都顾不上了,任由喷泉池的水流把他浇的湿淋淋的有如一只落汤鸡。

这样的天,无疑还是冷的。

更不用说整个人都浸在冰冷的水池子里。

贺猗几乎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剩下秦掫和杨陆瑜负责把围观的人驱赶走,徐向泛则去找人关掉喷泉。

“傅时靖!”

贺猗抬脚踩入水中,冰冷刺骨的水流瞬间针扎一样刺入皮肤,冻的人一个激灵,“你干什么?!”

他一把拽住傅时靖的胳膊想要把他拉起来,后者却是看也不看他,挥手一把甩开他,喉咙里沉闷的挤出一个滚字,弯下腰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下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你爷爷已经放话了,你再不回去以后就不用回去了,你难不成想被赶出家吗?”

贺猗再次拉着他,想要把他从喷泉池里带出去,两个人几番拉扯,傅时靖死活不肯挪动半步,终于忍无可忍地狠狠推了贺猗一把,眉眼通红,语气狠厉地拿手指着他,“我警告你,离我远点儿。”

“……”

他发怒的样子如同一只被人从口中抢夺了食物的恶狼,倨傲残忍又不可理喻,贺猗却怔怔地看着他,明显注意到傅时靖侧脸上的巴掌印。

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他没有再多说,弯下腰帮他在细碎沙石满布的喷泉池里寻找着。

不多时,卡洛斯带着人赶了过来,老爷子已经彻底被惹怒,如果傅时靖还不回去,今晚包括以后就不用再回傅家了,贺猗没办法,只能由着卡洛斯带着人强行掳走了傅时靖。

“贺先生,你不走么?”

喷泉池周围围观的人大多都被驱赶走了,连傅时靖也被再次带走,剩下贺猗一个人,徐向泛好心问了他一句,贺猗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找个东西,马上就回去。”

冷风瑟然地掠过肩头,他又重新回到喷泉池里,挽起袖子在池子里细细地翻找着,从傅时靖言语中透露,他找的东西应该是枚戒指,他起初以为是那枚玫瑰金戒指,后来才意识到是那枚被他拒绝掉的双子戒。

喷泉池子里都是细碎的沙石,要找一枚小小的戒指并不容易,再加上天色已晚,水流浮动,光影忽明忽暗地,贺猗找了近半个钟头仍旧一无所获。

“贺哥。”

手指被冷水浸的几近麻木,就在贺猗忍不住想要放弃时,喷泉池边多了一道身影。

裴双意静静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站了一会儿,抬脚走进去帮他一起找,贺猗既没理会他也没驱赶他,只得由着裴双意代他在喷泉池里一点点仔细的翻找着。

终于,又过了半个小时,那枚戒指被找到了。

如贺猗所料,果然是那枚蓝紫色的尖晶石戒指。

他从裴双意手里接过,迎着光亮能看清那蓝紫色的璨光下流动的华美的光泽。

贺猗赶回傅家的时候,主家老宅一片静悄悄的。

傅老爷子显然是一早发完了脾气,他走向客厅时,正巧碰见佣人们在打扫卫生,他愣了一下,拦住了其中一个,问了下具体情况,才知道傅时靖这次被老爷子用鞭子抽的不轻。

在山庄里拔枪闹事,搞得人心惶惶,又因为戒指在喷泉池里不顾脸面地翻找,惹得旁人议论纷纷。

大逆不道、以下犯上,光今天一天,傅时靖就已经把傅家的里子面子在外面丢的一干二净。

傅老爷子从军多年,最是看重家风,若是这两件事后日再闹上新闻媒体,傅时靖怕是又得讨一阵好打。

大理石地板上的血迹混着水渍被拖出一道道挥之不去的痕迹,贺猗皱了皱眉头,转身连忙去了傅时靖所在的房间。

“他人……怎么样了?”

“还醒着呢,不让碰也不肯擦药。”

邢静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贺猗犹豫了一会儿,把戒指从兜里掏出来递给了她,“我先去看看吧。”

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靠近床铺的位置开着一盏落地台灯,贺猗慢慢走近,能明显看到傅时靖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脑袋埋在被褥里,呼吸艰难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喘着粗气。

身上的大衣和外套都被脱掉了,傅老爷子明显是只让他穿了件单薄的衬衣就开始动手,宽阔的背脊上一条条血道子纵横交错,连带着衣料一起被刮烂,露出血淋淋的早已开口翻卷的皮肉。

贺猗光是看一眼都觉得疼的不行。

他悄声走近,还没触碰到人,被褥里就传来了傅时靖沉闷倔犟的低吼声,“滚。”

他仿若未闻,紧挨着床沿坐下,“你不上药,是想等着皮肉全部溃烂么?”

“……”

房内静谧了一瞬,傅时靖有些艰难地转过头看他,嘴角的血渍早就干涸,他却还是不知死活地一声冷笑,“你装够了没有?”

贺猗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拿过剪刀打算先替他将衣服剪开,傅时靖却忿忿地抬起手一把打开他,“别他妈碰我,老子嫌你恶心!”

“……”

拿着剪刀的手在半空中猛地顿住,贺猗呼吸一滞,冻伤的手指连着心脏开始一起抽痛,这句话说出来,他就知道傅时靖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