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覃女士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抑后的平静,却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让他心惊:
“袁亮,”她叫了他的全名,一字一顿,“你又在刮彩票,是不是?”
袁先生浑身一僵,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他猛地看向散落一床的彩票碎屑,那银色的痕迹在昏黄的灯光下异常刺眼。“你胡说什么!”他条件反射般矢口否认,声音却泄露出一丝狼狈的心虚,“老子在加班!”
“加班?”覃女士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压抑的平静终于被撕裂,露出底下翻滚的失望和愤怒,“加那种刮一下就‘谢谢惠顾’的班吗?袁亮,你当我瞎吗?还是当我傻?”她的呼吸变得急促,隔着三千公里的电流,袁先生几乎能想象到她此刻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你姐姐今天下午给我打过电话了!她说你最近魂不守舍,房租拖了半个月没给她!你妈付不起车贷月供了,她去年查出来心脏不好一直在吃药,她不敢告诉你!你倒好,把血汗钱往那种地方砸!”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袁先生的耳膜。母亲的心脏病?房租没交?姐姐打电话给覃女士了?信息量太大,瞬间将他砸懵了。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一股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攫住了他,比彩票落空的失望更甚百倍。
“袁亮,”覃女士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浓重的、浸透了疲惫的悲伤,那悲伤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我们……到底在干什么啊?隔着这么远,耗着,图什么呢?图你心情好时赏我两句好话,心情不好就让我滚?图你刮彩票刮到上头,把未来寄托在那些你明知道不可能的‘万一’上?”
她的声音哽住了,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已带上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清晰:
“我们……都清醒一点吧。别做梦了。那三千公里,我们谁都跨不过去。那一千万,这辈子也落不到我们头上。放过彼此,行不行?”
“嘟……嘟……嘟……”
忙音响起,冰冷而单调,在死寂的小屋里回荡,像一个无情的休止符。
袁先生僵在原地,手机还死死贴在耳边,听着那空洞的忙音。他缓缓地、缓缓地垂下手臂,目光呆滞地落在床垫上那片狼藉的银色碎屑上。那些“谢谢惠顾”的符号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放大,仿佛无数张无声嘲笑的脸。
窗外的风,似乎更大了,呜咽着,一遍遍撞击着那扇蒙尘的旧窗。楼下巷口那盏坏了的路灯,依旧在神经质地闪烁着,投下那片微弱、惨白、不断跳跃的光晕。它像一个巨大的、嘲讽的问号,悬在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也悬在他骤然塌陷的世界之上。那光晕明明灭灭,映着他惨白的脸,像一个被遗弃在荒野、连灵魂都被彻底刮空了的躯壳。
(因为没有中奖,所以和谢谢惠顾一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