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睡。
然后,她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掉漆的床头柜上。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第二天傍晚,下班的人群像浑浊的潮水涌出地铁口。袁先生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鬼使神差地又拐进了那家熟悉的彩票站。昨夜被风吹走的那张双色球小票,连同那短暂的、廉价的希望,早已被城市的清洁系统吞噬殆尽。此刻,空虚和一种近乎自虐的惯性驱使他再次走向那个油腻的柜台。昨晚老板那句“刮不出明天的早饭钱”还在耳边嗡嗡作响,他偏不信邪,或者说,他需要这点刺激来麻痹自己。
“老板,拿几张。”他哑着嗓子,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柜台上敲击着,目光扫过那些花花绿绿的刮刮乐。
老板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随手抽出几张递过来。袁先生付了钱,没挪地方,就靠在柜台边,用指甲用力地刮开涂层。一张,两张……依旧是“谢谢惠顾”。他刮得更用力了,指甲边缘翻起一丝白皮。最后一张,他几乎是带着恨意刮开的。动作猛地顿住——三个相同的“¥100”符号赫然并列!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骤然松开,血液轰地一下冲上头顶。
“中了?”老板探过头,确认了一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哦,一百块。运气还行。”他从抽屉里数出一张红票子递过来。
袁先生几乎是抢一般接过那张崭新的百元钞票。它薄薄的,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灼热感,烫着他的掌心。一百块!昨晚的泡面才三块五!他捏着这张意外的红票子,呼吸都急促起来。昨晚扔掉那张小票的懊悔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眩晕的兴奋取代。这点微不足道的“甜头”,像一针强效的吗啡,精准地注射进了他濒临枯竭的神经末梢。
“再……再来几张!”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睛死死盯着柜台上那些尚未刮开的彩票,仿佛里面藏着能瞬间改变他命运的神谕。一百块算什么?他要更多!十倍!百倍!他要把压在身上的车贷、房租、还有那遥不可及的、给覃女士幸福未来的承诺,都在这小小的刮刮乐上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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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再次笼罩城市。袁先生租住的小屋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方便面调料包残留的咸香、汗味、以及一种因兴奋而蒸腾出的热气。他盘腿坐在床垫上,面前散落着厚厚一叠刮过的刮刮乐,银色的碎屑像一层绝望的雪,铺满了皱巴巴的床单。那张红艳艳的一百元钞票,早已变成了柜台上更多、更厚的“谢谢惠顾”。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固执地亮着覃女士的名字。他正刮得双眼发红,指甲缝里全是银粉,满脑子都是刚才差点刮出来的“¥5000”符号。被打断的烦躁瞬间点燃了他的怒火。他看也没看屏幕,抓起手机,划开接听键就吼了过去:
“又干什么?!烦不烦!”
声音嘶哑,带着一股刮彩票刮到上头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