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的水声如雷,在山谷间回荡。郑怀山紧了紧背包带,眯起眼睛望向对岸陡峭的山崖。六十二岁的老教授裤腿上沾满了红土,额头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郑老师,前面就是傈僳寨子了。"张地马拄着一根竹竿,黝黑的脸上皱纹里夹着笑意,"老乡说去年在这儿见过那种红芒麦。"
郑国栋从后面赶上来,军绿色挎包拍打着后背:"爸,您慢点走。这路太险了。"
"怕什么?"郑怀山头也不回,"年轻的时候我在大凉山考察,比这还陡的崖都爬过。"他忽然停下,弯腰从路边拾起一株野草,"你们看,这是野生燕麦,和栽培种杂交会产生不育系......"
队伍最后的小王赶紧掏出笔记本记录。这个刚从农学院毕业的年轻人是第一次参加野外考察,眼镜片上沾满了汗水和尘土。
"郑教授,"向导指着远处山坡上一片梯田,"那寨子里的老猎人岩桑,家里存着祖传的麦种。听说是从雪山那边带过来的,能在石头缝里长。"
郑怀山眼睛一亮:"有具体性状记录吗?芒长多少?穗粒数?"
"这......"向导搓着粗糙的手指,"我们乡下人哪懂这些。就知道那麦子熬粥特别香,虫子不爱吃。"
"抗虫性!"郑国栋兴奋地转向父亲,"会不会是含有某种生物碱?"
郑怀山点点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张地马连忙扶住他,摸出水壶:"喝点药茶,压一压。"
"谢谢你老张。"老人接过水壶,"我现在是完全的依赖你了。哈哈,抓紧时间,雨季前必须完成样本采集。"
队伍沿着羊肠小道继续前行。太阳西斜时,他们终于到达了半山腰的傈僳族寨子。木楞房顶上飘着炊烟,几个光脚的孩子好奇地围过来。
向导用傈僳语和一个老人交谈片刻,转身说:"岩桑上山打猎去了,他老伴让我们先住下。"
郑怀山谢过主人,立刻从背包里取出标本夹和放大镜:"国栋,趁天没黑,我们去附近看看有没有野生麦群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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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江友谊农场,清晨的露珠挂在麦穗上,折射着朝阳的光辉。方稷蹲在田埂边,手指轻轻拨弄着一株冬星小麦。穗头沉甸甸的,麦粒饱满得几乎要撑破颖壳。
"方工!这边测完了!"陈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戴着草帽,手里拿着记录本跑来,"第三区块平均穗粒数48颗,千粒重测算41克!"
方稷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比去年海南的数据还好。"
"那可不!"一个洪亮的声音插进来。农场技术员老马拍打着沾满泥土的裤腿走过来,"咱这疙瘩零下三十多度的天儿,这麦子愣是没冻死。开春返青时,看的人那叫一个痛快!"
方稷站起身,望向无边的麦田。微风吹过,金黄的麦浪起伏,仿佛大地的呼吸。远处,几个农工正用新式测产器取样,笑声隐约传来。
"马师傅,您种了多少年麦子?"方稷问道。
"打五八年支边来这儿,二十多年喽。"老马掏出一个铝制烟盒,想了想又塞回去,"早些年种的'克强',亩产能上二百斤就烧高香。去年试种冬星,三百八十斤,村里人都不信。今年......"他弯腰掐下一穗麦子,在手心里搓了搓,吹去麦壳,"您瞅瞅这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