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稷跪在地上当人肉靠垫,能清晰感觉到郑怀山胸腔里拉风箱般的杂音。马团长扒开围观人群:"都滚蛋!留条道儿!"
张地马的银针在煤油灯下闪着冷光。第一针扎下去,郑怀山猛地抽了口气,睁眼就要起身:"咳....咳咳咳......."停不下的咳嗽,眼看还想做起来说话。
"消停躺着!"张地马一嗓子吼住他,"再嘚瑟,俺给你扎成刺猬!"
郑怀山虚弱地笑了:"老张啊..咳咳.你这手艺...比县医院强......"话没说完又咳出一口血,星星点点溅在麦苗上。
连夜赶来的公社赤脚医生检查后,把方稷拉到角落:"必须送县医院!肺结核晚期,随时可能......"
"我不走!"郑怀山不知何时支起了身子,惨白的脸在灯光下像张皱纸,"最迟开春...三江平原......"
马团长突然一拍大腿:"有招了!把县医院大夫接来!俺这就去打电话!"
天亮时分,郑怀山的高烧退了,却死活不肯离开温室。张地马只好在苗圃边支了张行军床,挂上药熏的蚊帐。方稷搬来资料箱当桌子,让老人能躺着记录数据。
"方稷啊,"郑怀山突然说,"黑珍珠寄了?"
"寄了。"方稷掖了掖被角,"国栋回信说已经开始杂交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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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那小子...随我,手稳..."说着又摸出个小本子,"这个...给马团长..."
本子上密密麻麻记着各生产队的土壤数据,最后一页写着:"三江平原抗寒品种选育要点"。方稷眼眶发热——这分明是在交代后事!
"您别多想,县医院......"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郑怀山望向温室顶棚的积雪,"就是遗憾...看不见开春的麦浪了......"
"啪!"张地马突然摔了药碗:"郑老蔫儿!你再说这丧气话,俺...俺给你灌大粪汤信不信?!"老汉气得山羊胡直抖,"俺家祖传的方子,治不好你个肺痨?当年俺太爷爷......"
郑怀山笑着摆手:"老张...我信你...就是时间不等人啊......"
中午,马团长带着县医院的大夫和药品回来了,同来的还有十几个生产队长。小小的温室顿时挤满了人,羊皮袄、狗皮帽上的雪化了,在地上洇出一个个水圈。
"郑老师!"红星大队的王队长挤到床前,"俺们队把最好的暖窖腾出来了,您要啥药材,俺带人上山挖!"
"拉倒吧!"另一个络腮胡子大汉抢着说,"俺屯有现成的人参,七品叶的!"
郑怀山艰难地支起身子:"乡亲们...种子...种子比药金贵..."他指向苗圃,"那些杂交苗...开春要分到各队试种......"
马团长突然红着眼圈吼了一嗓子:"都听见没?郑老师豁出命整的种子,哪个屯敢种瞎了,俺把他家炕头刨了!"
人群爆发出七嘴八舌的保证。方稷趁机把大夫引到床边,白大褂听诊器刚贴上郑怀山的胸膛,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怎么样?"方稷小声问。
大夫摇摇头,开了几瓶链霉素:"先打这个,明天我送X光机来。"临走时悄悄塞给方稷一张纸条:"肺结核空洞形成,随时可能大咯血,准备后事吧。"
夜幕降临后,温室里只剩下方稷和张地马。郑怀山打完针睡着了,呼吸声像破旧的风箱。张地马往药罐里添了把奇怪的干草:"方工,俺说实话,老爷子这病......"
"我知道。"方稷盯着煤油灯跳动的火苗,"但冬星项目离不开他...三江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