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国家的农业只能走自己的道路

方稷带他去看中间值的试验田。麦苗绿得健康,但比密植区矮了一截。

"有意思。"郑国栋摸着下巴,"叶鞘比苏联品种厚......"

"华北常刮干热风。"方稷解释,"厚叶鞘能减少水分蒸发。"

两人突然陷入沉默。远处传来生产队上工的钟声,惊起一群麻雀。

"在阿拉木图,"郑国栋突然说,"我们每亩用六十立方水灌溉。"

方稷苦笑:"这里农民靠天吃饭。"

专家若有所思地走了。当晚,方稷在资料室发现有人动过他的笔记——一张写着乌克兰气候数据的纸条被抽走了。

第二十天测产时,全院干部都来了。密植区麦子倒伏严重,穗粒数反而不如常规田;方稷的中间值地块产量最高,但郑国栋蹲在田埂上迟迟不肯签字确认。

"我有个想法。"专家突然站起来,从公文包取出个布包,"试试这个。"

那是把带着异国气息的麦种,颗粒比本地种小,但透着琥珀色光泽。

"哈萨克斯坦野生麦。"他声音有些抖,"抗旱基因很强......"

方稷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两人连夜制定新方案:用本地种与哈萨克斯坦种杂交,结合密植与稀植的优点。

论证会上,王所长看着联合署名的报告书,眼镜滑到了鼻尖:"你们......"

"农业没有路线。"郑国栋第一次露出笑容,"只有适不适合。科学务农从来没有标准答案。"

李教授趁机提议扩大试验。当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三人时,老专家突然问:"小郑,你父亲知道吗?"

郑国栋望向窗外的麦田:"他信里说,让土地说话。"

秋播那天,方稷看见郑国栋在试验田边立了块木牌,上面用中俄双语写着"比较试验区"。风吹起专家的衣角,露出腰间系着的麻绳——和黑龙江农场劳改犯用的一模一样。

"您父亲......"方稷递过麦种袋。

"还在农场。"郑国栋抓了把土撒进播种沟,说完像是在想什么,眼里晦暗不清。

方稷想起前世见过的那些老农业专家,突然理解了这种执着。他学着郑国栋的样子,把来自青山公社的麦种也撒进试验田——那里凝结着中国农民千百年来的智慧。

黄昏时分,两个浑身是土的人坐在田埂上啃馒头。郑国栋突然问:"你怎么知道密植会倒伏?"

方稷望着天边的晚霞:"有个老农告诉过我——麦子跟人一样,挤太狠了都会倒。"

专家大笑起来,笑声惊飞了麦田里的麻雀。远处的高音喇叭正在播报新闻,隐约能听到"粉碎四人帮"的字眼。1976年的秋风掠过试验田,带着新播种的希望,向更辽阔的土地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