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恰好被陈建军看见,他的眼神顿时阴鸷起来。
"喂,新来的!"陈建军大步走过来,一脚踢翻了方稷放在田埂上的水壶,"干活别偷懒!"
水壶里的水流进干裂的泥土,发出滋滋的声响。方稷默默捡起水壶,没说什么。他知道,在这种封闭的小群体里,硬碰硬只会让自己更难立足。
晌午的哨声终于响起,社员们三三两两坐在田埂上吃带来的干粮。方稷分到半个掺了麸皮的窝头,就着凉水往下咽,嗓子眼被剌得生疼。
"走。"李老栓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鞋帮。
大队部里,王铁柱正就着咸菜啃窝头。见两人进来,他抹了把嘴上的油:"老栓,啥事?"
李老栓把方稷往前一推:"这娃说能帮咱增产。俺听了,和之前来的技术员给的指导一样着,不是上次去老张家那种半罐子,你听听娃滴想法,要行咱就干。"
王铁柱的眼神立刻锐利起来。他慢条斯理地卷了根旱烟,火柴划燃的瞬间,方稷看见他右手少了根小指,那是早年当民兵时留下的伤。
"说说看。"王铁柱吐出一口烟,他又仔细地看着方稷这个人,虽然过于白净文雅了,但是看着倒不是个浮躁的,万一能解决村子粮食的问题,一丝希望也不能放过。
小主,
方稷把早上对李老栓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特意避免使用专业术语:"...就像人胃酸多了会烧心,土地太酸庄稼也长不好。撒石灰能中和,再配上粪肥..."
"石灰?"王铁柱冷笑,"知道石灰多金贵吗?得用多少工分换?"
"不用多。"方稷早有准备,"只要半亩试验田,二十斤石灰就够。夏收时要是没增产,我自愿扣一半的口粮。"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一半的口粮,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几乎是拿命在赌。
李老栓突然开口:"老王,我记得仓库里还有去年剩下的石灰..."
王铁柱压低声音,"现在什么形势这城里的公子哥不知道,嫩怎么也糊涂?搞试验田?万一被上面知道..."
"就说是学大寨的新方法。"李老栓狡黠地眨眨眼,"反正山高皇帝远,等秋收多打了粮食,谁还能说啥?老王,咱们村不比其他村,咱们可没那肥田。"
王铁柱的旱烟抽得滋滋响,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李老栓靠着墙说:“不能再饿死人了,三年自然灾害,这些年都没缓过来,这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俺不怕,要是真能增产,出了事,俺来抗。”
最终,王大队长他狠狠地把烟头摁灭在鞋底:"别扯那些,我是大队长,真要有事问责,也轮不着你上,就用北坡那块边角地。不过....石灰只给十斤,劳力知青自己出,不许耽误正常生产!方稷你负责指挥知青干。"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全村。下午收工时,方稷发现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有好奇的,有怀疑的,更多的是赤裸裸的敌意。
"听说你要了块地搞什么试验?"陈建军拦在回知青点的路上,身后跟着几个老知青,"很能耐啊,才来一天就当上'技术员'了?"
方稷:“陈知青这不是搞试验,这是学大寨,你可别张口就扣帽子。”
陈建军听方稷这么说,心里更是有火,眯起眼睛,用手指戳在他胸口,用他们俩才能听清的声音说,"知不知道那块荒地要重新开垦?这活儿归我们知青,最后要是成了功劳归你!就因为你显摆那点破学问,大家得多干多少活?"
方稷这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愤怒。在繁重的劳动之余还要开垦荒地,确实是个苦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