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酸土与敌意

方稷在天蒙蒙亮时就醒了。

知青点的土炕硬得像块石板,他的脊椎骨硌得生疼。

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生怕惊动隔壁铺位还在酣睡的陈建军。

这个身材魁梧的知青是第一批来的,自封为"知青队长",昨晚就因为方稷不会捆铺盖卷而大声嘲笑他。

晨雾中,方稷悄悄溜到了村后的坡地上。露水打湿了他的解放鞋,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他蹲下身,用手指挖了一小撮土,在掌心捻开。

土壤酸化会毒害作物根系,影响根系对水分和养分的吸收,导致根系伸展困难、发根力弱、缓苗困难,容易形成老僵苗。

"酸性太重了..."他喃喃自语,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记录着,还好原主作为农科院的学生也有记录的习惯,封面用炭笔写着"农事观察-青山",这是他特意准备的,就是为了想要记录农业情况。

"干什么呢?"李老栓眯起眼睛"大清早的,不去上工,跑这儿玩泥巴?"

方稷猛地回头,看见李老栓扛着锄头站在田埂上,晨光给他花白的鬓角镀了层金边。

"李大爷!"方稷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我在看土壤情况。这土壤情况可不太好,李大爷,咱们队的麦子去年亩产多少?"

"一百八。"李老栓有些无奈,"交完公粮,分到人头上一家子不够吃三个月。咋了娃,听昨天大队长说你是学农滴,你知道咱们这地咋比红旗公社差那么多吗?"说完好像就有了希望一样,看着方稷的眼神都亮了几分。

方稷摊开手掌,露出那撮土,"是因为这个,土壤酸化严重,pH值我估计不到5.0,作物根系发育不良,养分吸收率连正常值的一半都不到。"

李老栓盯着他掌心的土,眉头皱成了疙瘩:"啥...啥值?"

方稷暗骂自己又用了现代术语,赶紧改口:"就是庄稼“吃不好”,现在的土壤会把养分冲走,还让有毒的物质跑出来,庄稼就像小孩一样,吃不饱所以长得又矮又小。这土地还动不动拿家里的火棍打这孩子,躺着孩子受了伤更长不好了,我这么说比较好理解。"

“那俺们咋办呢?”

“就用石灰,石灰可以治这酸性土。”

老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对滴嘞!前年县里技术员来,也说过这话!"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会儿撒了石灰,秋收多打了两成粮!可惜后来运动来了,技术员被批斗,这事就没人提了...俺们自己也想弄,但是不知道具体要撒多少怕这个烧了粮食。"

"李队长,咱能不能划一小块地做试验?不用多,半亩就行。"方稷压低声音,"我保证夏收时产量能提高三成以上。"

李老栓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在方稷和土地之间游移。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上工的社员们陆续来到田间。

"这事俺做不得主,晌午歇晌时,跟俺去见王队长。"李老栓最终松了口。

上午的劳动是给麦田地除草。方稷被分到和陈建军一组,这个壮实的知青故意把最陡的一段坡地留给他。

"知识分子嘛,得多锻炼锻炼。"陈建军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他三下五除二就锄完自己的那垄,然后靠在田埂上,看方稷汗如雨下地对付杂草。

"建军!过来搭把手!"远处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知青喊道。她叫韩雪,是省城来的,皮肤白皙得跟农村姑娘截然不同。

陈建军立刻像听到号令的军犬一样窜了过去。方稷注意到他帮韩雪干活时,动作轻柔得不像话,跟刚才判若两人。

日头渐渐毒辣起来,方稷的后背湿了一大片。他停下来擦汗时,发现韩雪正偷偷往这边看。两人的目光一接触,姑娘立刻红着脸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