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沪上谜案录:完

广慈医院病房的窗帘被晨风吹起,阳光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许沉舟坐在床边,机械地削着苹果。水果刀在指间转动,削出的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垂到地上。他已经这样削了三个苹果,一个也没吃。

"吃点东西吧。"苏清宁轻声说,把粥碗推到他面前。她眼下的青黑暴露了连日的疲惫,白大褂袖口还沾着前天晚上的血迹。

许沉舟摇摇头,目光又落回手中的怀表。三天了,他无数次打开它,仿佛这样就能把母亲的笑容刻进脑海。怀表夹层里的胶卷已被取出,冲洗出来的名单铺满了病床——上百个名字,来自十几个国家,许多都是当今政商界要人。

"宋部长今早来电。"苏清宁打破沉默,"南京方面要求立即封存这份名单。"

许沉舟的手指停在某个名字上:阿尔伯特·杜兰德,法国军情处高官,莫里斯的父亲。"他们怕引发外交地震。"

"不止。"苏清宁递过一份报纸,"看看这个。"

《申报》头版刊登了黄浦江爆炸案的新闻,称系"煤气管道泄漏所致"。角落里则是一则短讯:"日本陆军某研究所昨夜起火,疑为实验事故"。

许沉舟皱眉:"佐藤一郎干的?"

"或者他背后的人。"苏清宁指向名单上一个被红笔圈出的名字,"山口义雄,日本陆军细菌战研究所所长,佐藤一郎的直属上司。"

窗外的梧桐树上,知了开始嘶鸣。许沉舟走到窗前,望着医院花园里散步的病人。多么平常的景象,而他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母亲用生命换来的名单,难道就这样被封存?

"莫里斯的尸体找到了吗?"他突然问。

苏清宁摇头:"下游渔民说那晚看到个穿西装的外国人顺流而下,但搜救队什么都没找到。"

许沉舟握紧怀表。母亲临死前塞给莫里斯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是炸弹,为什么没有尸体?如果不是...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王副官风尘仆仆地进来,制服上沾满泥浆:"探长!杨树浦渔村有个孩子说看见'水鬼'!"

"水鬼?"

"金头发,白皮肤,胸口有个大洞。"王副官比划着,"昨晚爬上岸,抢了条小船往吴淞口方向去了。"

许沉舟和苏清宁交换了个眼神——莫里斯还活着!

"备车。"许沉舟抓起外套,"去吴淞口。"

"你的伤..."苏清宁担忧地看着他渗血的绷带。

许沉舟已经大步走向门口:"名单上的人可以等等,但莫里斯必须死。"

吴淞口的风裹挟着鱼腥味扑面而来。许沉舟站在堤岸上,望远镜扫过停泊的渔船。远处,海关的巡逻艇正在检查一艘日本商船。

"那艘'樱花丸'号有问题。"许沉舟指向商船,"看甲板上的水迹——最近运输过某种需要低温保存的货物。"

苏清宁调整望远镜焦距:"舱门旁有两个人把守,穿的是商船制服,但站姿像军人。"

王副官小跑回来:"查过了,'樱花丸'今早刚从长崎入港,报关单上写的是'医疗器械',但海关记录显示它三个月前离港时运的是煤炭。"

"医疗器械..."许沉舟冷笑,"走,去会会这位'山口所长'。"

他们扮成海关人员登船检查。货舱里堆满贴着日文标签的木箱,最里面几个箱子散发着刺鼻的防腐剂气味。许沉舟借口要开箱检查,支走了陪同的船员。

"这个标签..."苏清宁指着箱角的小符号,"是生物危害标志。"

许沉舟撬开一个箱子——里面是整齐排列的金属罐,每个都标着数字代号。他小心打开一个,浓烈的福尔马林味冲得人眼睛发酸。罐子里漂浮着某种器官组织,表面布满诡异的蓝色斑点。

"G-7感染症状。"苏清宁脸色发白,"他们在培育混合病毒!"

突然,舱外传来日语喊叫声和急促的脚步声。许沉舟迅速拍了几张照片,刚把罐子放回原处,货舱门就被猛地踢开。三个穿黑衣的日本人持枪冲进来,领头的正是佐藤一郎!

"许探长,真是阴魂不散。"佐藤的眼镜片在昏暗的灯光下反着冷光,"可惜这次没有许夫人救你了。"

许沉舟挡在苏清宁前面:"佐藤,你祖父的耻辱不是靠杀人能洗刷的。"

佐藤的脸扭曲了一瞬:"你什么都不知道!'玉兰计划'本该终结在1921年,是你父亲偷走了G-7样本,害我祖父切腹谢罪!"他举起手枪,"现在,把名单交出来。"

许沉舟假装去掏口袋,突然踢翻身边的木箱。福尔马林罐子砸碎在地,液体四溅。佐藤的人慌忙后退,许沉舟趁机拉着苏清宁冲向侧门。

货舱外是迷宫般的走廊。他们七拐八绕,躲进一间轮机室。轰鸣的机器掩盖了呼吸声,许沉舟贴在门缝上观察,看见佐藤的人分散搜索。

"佐藤和山口是一伙的。"苏清宁喘息着说,"他们想用G-7增强细菌武器的效力。"

小主,

许沉舟点头:"必须炸了这艘船。"

"用什么炸?"

许沉舟从工具架上拿起两罐机油:"这个,加上电路短路。"他指向头顶纵横交错的电线,"轮机室过热起火,很常见的事故。"

他们悄悄摸向配电室。途中经过一间舱室,虚掩的门缝里传出痛苦的呻吟声。许沉舟探头一看,顿时血液凝固——莫里斯!他半裸着躺在一张简易手术台上,胸口缠着渗血的绷带,一个穿白大褂的日本人正在给他注射什么。

更令人震惊的是,舱壁上挂着一张大幅亚洲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十几个城市,上海被画了个血红的叉。

"细菌战攻击目标..."苏清宁倒吸一口冷气。

莫里斯突然转头看向门口,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许沉舟赶紧缩回身子,但已经晚了——莫里斯虚弱地喊了声:"拦住他们!"

穿白大褂的日本人猛地拉响警报。许沉舟拽着苏清宁狂奔向配电室,身后脚步声如雷。他们刚冲进配电室锁上门,子弹就打在金属门板上砰砰作响。

"快!"许沉舟将机油泼在电箱上,苏清宁用手术刀撬开电路板。电线短路时爆出的火花瞬间点燃机油,火势迅速蔓延。

浓烟很快充满配电室。许沉舟踹开通往甲板的应急门,两人咳嗽着爬出去。甲板上已经乱成一团,船员们忙着启动消防系统。

"跳水!"许沉舟拉着苏清宁翻过栏杆,纵身跃入浑浊的江水。

他们在水下潜游了很长一段距离,直到肺快要炸裂才浮出水面。回头望去,"樱花丸"号已经被浓烟笼罩,消防艇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岸边芦苇丛中,许沉舟帮苏清宁拧干衣服上的水。她的嘴唇因寒冷而发紫,但眼睛亮得惊人:"名单上的人怎么办?如果各国政府都选择掩盖..."

许沉舟望向燃烧的船只,想起母亲临终的眼神。她牺牲自己,不就是为了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吗?

"我们先回去研究名单。"他最终说,"然后决定怎么做。"

回到上海已是深夜。许沉舟的公寓里,名单铺满了餐桌。苏清宁用红笔将人名按国家分类,许沉舟则标记出已知的"裁骨匠"成员。

"这个杜兰德议员,"苏清宁指着法国名单上的一个名字,"是莫里斯的叔叔。据法国报纸说,他正在推动一项全球疫苗计划。"

许沉舟冷笑:"打着疫苗旗号的生化武器。莫里斯在船上看到的那个地图..."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许沉舟接起来,听筒里传来王副官急促的声音:"探长!法租界巡捕房刚接到报案,圣母院路发生命案,死者胸口插着裁骨刀!"

许沉舟握紧听筒:"死者身份?"

"法国商人皮埃尔,但法领馆的人特别紧张,莫里斯领事亲自去了现场..."

许沉舟和苏清宁对视一眼——莫里斯明明在"樱花丸"上重伤,怎么可能出现在法租界?

圣母院路的案发现场被巡捕房严密封锁。死者是个五十多岁的法国人,仰面倒在书房地毯上,胸口插着把象牙柄裁骨刀。最诡异的是,死者右手紧握着一朵干枯的玉兰花。

"皮埃尔是化名。"苏清宁检查完尸体小声说,"他右手虎口有长期持枪留下的茧子,应该是军方或情报部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