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彼之何在,汝之何爱(下)

惊城剑雪 孤鸿雪 3481 字 4天前

二人并肩回到风雨情楼,秦且歌便按苏幼情的饮食喜好一一吩咐,可苏幼情斟酌片刻忽然将她的盛情打断,只摆了摆手,道:“不,不用麻烦她们了,也不用教她们知道我来过。我近日赶路有些乏了,楼里还有酒没有?”

“苏掌门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苏幼情素来不爱饮酒,秦且歌满脸关切的看着苏幼情,说:“我这以前也有个常客,偶尔遇到不顺心的事,就会来这里喝几杯,然后开着舱门和房门,躺在屋子里吹河风,睡大觉。”

“开着舱门和房门?”

苏幼情微张樱唇,这一瞬间看去,竟有了几分少女的天真模样。

“是呢,也不管有没有人进来或者经过,他就躺在里面睡大觉,醒来以后就好了许多。对啦,说起来这人,或许苏掌门还认识呢。”

“哦?叫什么。”

秦且歌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然后低声道:“这人正是天墓山庄的白诺城白公子。”

苏幼情的面色肃然凝住,仿佛被下了定身咒一般,就连呼吸都停止了。秦且歌也诧异不已,轻声唤道:“苏掌门,苏掌门?”

“嗯?”苏幼情自觉失仪,双颊都有些晕红,道:“抱歉,最近有些乏,一时走神了。对了,他一共来过几次风雨情楼了?平时住的那间屋子还在吗?可有客人占用了?”

苏幼情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秦且歌都一一耐心解释,苏幼情神色专注,听得极为认真。最后秦且歌道:“那间屋子河风最好,是白公子钟爱的,他走之后,我就给锁了起来,没人用过。”

苏幼情脱口就说:“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带我去瞧瞧?”

秦且歌又是一惊,苏幼情素来好洁喜静,怎么今日会对一个男人住过的客房格外感兴趣。心中虽然疑惑腾升,但是面色却依旧平缓镇定,尽力没有表现出来,笑着道:“瞧苏掌门这话说的,这风雨情楼都是贵门的产业,我不过暂租而已,有什么能不方便东家看的,请随我来。”

随即,秦且歌便领着苏幼情直奔最里间的客房。铜锁抽离,房门敞开,窗户支起,清凉的河风一瞬间迎面扑来。可苏幼情却早已忘了满屋河风,只是看着屋子里那些毫不起眼的家具摆设,怔怔走神。

“这就是他住过的仓房,躺过的床榻,用过的被褥,坐过的凳子……”

苏幼情凤目微润,一点点仔细地看过整个屋子,寸寸入目,点点入心。那我见犹怜的心疼的模样,真正是眼波如横水,娥眉如山聚,欲问思何故,眉眼盈盈处!

到了这时候,见多识广的秦且歌早已了然于心,却只是暗暗叹了口气,颇有几分同是天下沦落人的感慨。正在此时,苏有情忽然说:“秦坊主,既然您认我是东家,今儿我就任性一回,今晚我住这儿了,我也试试这河间清风能不能让人睡个安稳觉。”

“这……”秦且歌一时愣住,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苏幼情会罕见的以东家的名义开口,毫不避嫌地直言要求住一个男人住过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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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方便么?那就……”苏幼情似乎也想起自己的要求实在大异平常,说话间已经站起身来,举止仓皇甚至可说有几分手足无措。

“啊?不……不……不是。”

秦且歌似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道:“方便,方便,我亲自去换些被褥枕头,不让旁人动手,然后再炒两个小菜,温一壶酒再过来。”说罢,便匆匆躬身退了出去,随后还极为知趣地闭上房门。

直到房门紧闭,苏幼情才发现自己耳根烧红,恐怕秦且歌早已发现,一时更觉羞不可言。

她眼波流转,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看了许久,直到脸上的晕红慢慢退去,这才踏着莲步探手轻轻拂过桌椅、床榻和窗棂……鼻子也慢慢发酸,似乎旧物虽凉,但是故人余温犹存。此时,数月在并州、青州、中州之间来回奔波的疲惫和忧思,也一并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渐渐的,双眸中亦储得两汪秋水。

“这里,你在想什么呢?是化作天地一虚舟,畅游于这摒却恩怨情仇的山风江流之中么?”

正在追忆故人之时,一阵清凉的河风忽然透入,吹动青丝和罗裙,灌进衣袖。她忽然心口一阵刺痛,不知怎么竟然想起那一日叶郎雪拖司神雨去翠微峰拉她入盟的事情来。

便是今时今日,江湖中也有许多人不明白为何离忘川和大空寺这两个素来不争不抢的门派会突然支持叶郎雪。其实当时司神雨只说了一句话,她说:“解天机许诺于断南蛮海那群凶猛的饿狼,入驻中原之日,不俯首为奴之女子皆斩肢为彘、充军为娼。后宫嫔妃为次,中原女俊杰为首!”

司神雨是她少有佩服的女中豪杰,但是她清晰的记得,当时司神雨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中除了滔天愤怒,还有藏不住的恐惧……

因为出生军中的她很清楚,乱世之中,女子如碧玉、似羔羊,每逢兵连祸结之时,军士们除了抢城池便是争女人,毁谤摧残是残暴之人的战时乐趣。但苏幼情思虑更深,因为她还知道窥视碧玉羔羊之人绝不止于敌人,有时候身边人也是,甚至尤有过之,因为人总是贪婪自己经常看到又得不到的东西。

她知道,唯有铸剑为墙,才能阻吓那些或明或暗的贪婪窥视之心。而她,就是悬挂于那剑墙之上最锋利的那柄夺命剑。她的剑若折断,亦或甚至只是锈蚀一点,离忘川必遭劫难。客愁林转眼之间,不成淫邪肉林就做姊妹坟场,绝无第三出路!

只有太平天下,群芳才可迎春绽放。否则,一旦虎狼之兽踏入群芳之园,花林皆败,徒留满地碎红。

想到这些,她缓缓仰头深吸起清凉的河风,让它贯穿衣袖,凉彻肌骨。接着,她双拳慢慢紧握,骨节崩得咯咯作响,脑子里一遍遍掠过客愁林那些怯生生追着她的姊妹,借此抛却所有的柔软、疲乏和儿女情长。

只过数息,突然她眸绽精光,振臂甩袖,转身阔步走出。同时,扬着清丽而坚定的声音,高声道:“跟秦坊主说一声,就说我有要事先走一步,她就不必操持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