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彼之何在,汝之何爱(下)

惊城剑雪 孤鸿雪 3481 字 3天前

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张衰翁老者的脸,竟然看得苏幼情心惊不已,只觉一股凉气直窜颅顶,叫人汗毛直立。

“……可是昆仑古禹?”

余音在风雨渡口中激荡回响,那老者浑身一震,直愣愣得向苏幼情的方向看了许久,忽然转身快步逃去,虽然见他步履蹒跚踉跄,速度却是不慢。

苏幼情见状,纵身一跃便跳下大船,施展轻功如雨中飞燕,转瞬便挡在了男子身前。她转身回望着男子,果真在苍老的脸上看出了几分熟悉,心中更觉惊讶骇然。“竟然当真是古公子,短短数年未见,你……你怎么变成了如此模样?”

“咳咳咳”

似乎方才走得过急,古禹竟然剧烈咳嗽起来,那模样真好似风中残烛、病体衰翁。谁能想到他竟然就是昆仑掌门嫡孙,曾经那位勇挑数位高手而扬名天下、化名陈丹峰一举得中榜眼的青年俊杰、文武全才——古禹。

过了片刻待咳嗽稍缓,他才别过脸冷冰冰地说:“世事无常,人岂能违,就不劳苏掌门费心了。”

没想到他容颜虽老去许多,声音却依然保留着几分年轻人的清脆,只是神情语气中颇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苏幼情聪慧过人,一听他口气,便猜到多半是他知道了太白山上离忘川突然舍弃太白昆仑,转而支持叶郎雪,被他以为离忘川已然投靠了朝廷,自然便也以为会与昆仑站在对立面。

她连忙解释道:“太白山上鄙门也有诸多苦衷,但即便如此,离忘川与昆仑也从无结仇成怨的想法。毕竟我们同属八派,亦算故人,古公子又何须如此生分?难不成古公子以为我此时相拦,是为了截住阁下,拿去邀功领赏,亦或是借此钳制要挟昆仑么?”

“难道不是?”古禹双眸直直的盯着她,冷冷一笑。

苏幼情务必郑重地摇头道:“自然不是。鄙门与昆仑历来彼此尊重,盟谊甚久。今日我与公子异地相逢,实为巧合,并非刻意做局。我见公子似乎身有奇疾,只是想问了缘由,看是否需要延请国手神医为公子诊治,绝无他意。”

古禹一直瞧着她,见她神色肃然,极为郑重,似没有刻意诓骗折辱之意,又想自己如今情况,与案上鱼肉无异,苏幼情若有阴谋,软硬都凭她意,自己左右不得半点,可她偏偏都没有。

犹豫片刻后也觉错怪好人,随即拱手道:“那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实在对不住,苏掌门,在下给你赔罪了!掌门心意,在下铭感五内,只是我这身子是命不是病,恐怕掌门治不了,便不劳掌门忧心了。既然掌门说与我并无利益相争,也无意强人所难,那我倒有个不情之请,望掌门应允。”

“公子请说。”

古禹道:“日后请掌门不要向任何人提及今日见到过我,不唯昆仑,连贵门另外三位女侠面前,也请为我保密。”说着,他回头看了看雨中的大船,颇有深意地说:“对了,作为回报,我也不会向任何人说起,说这风雨情楼里,有一位身份极为特殊的女子。”

末了,他还补了一句,“当然,若是苏掌门觉得在下未必能坚守秘密,也可将我就地斩杀,以我如今病体残躯,绝不是掌门一合之敌。”

苏幼情凤目微凝,目绽冷光。“公子之说,赎我不解其意。”

古禹淡然道:“贵门虽不是佛门比丘尼,也非道门女冠,但自创派祖师笯女侠起始,便以“清心寡欲、兼爱苍生”为念,比起有些惺惺作态、连解经也不会的酒肉和尚,贵门更像是俗世净土,释道旁支。可奇怪的是,江湖中人极少知道,这歌舞曲宴、酒肉宿馆的风雨情楼,私底下竟然是贵门的产业。我想,以苏掌门的高洁心境,总不至于贪念那几两碎银罢?”

看着苏幼情渐渐沉重的脸色,他继续道:“既然不为金银之利,也谈不上博名钓誉,便只有人了……”

“行了!”

苏幼情抬手将他余话打断,沉默片刻后,只摇头苦笑说:“早就听说令尊青枫前辈是我江湖中抽丝剥茧、侦缉探秘之中的行家,如今看来,禹公子亦多承令尊之风,或许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哎,果然是真人面前容不得半点假话,属实是受教了!”

苏幼情再看他朴素衣衫,又记起秦且歌说他为风雨青楼填词作曲,也就是为了换些银两度日,猜想他与昆仑早已断绝往来,否则绝不至于落魄至此。虽不知其中原委究竟,但也听过一些江湖传闻,料想多半是与他祖父古南海有关,说到底就是家事,而且积怨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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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又见秦且歌拎着裙子急急下船,显然是为了给她送伞,她没时间考虑多久,当即便点头应诺。

“我虽不清楚公子与古南海掌门家里的恩怨,但公子所请,算得合情合理。作为局外人,我也自当尊崇。再者说,既然公子慧眼洞见,早窥隐秘,江湖中这么些年却都没流传出半点消息,足见公子是个守秘可信、不欲张扬炫耀之人。我愿与公子指天盟誓,绝不泄露公子行踪足迹。”

“好,苏掌门知情达理,在下感激不尽。指天盟誓,倒也不必了。守诺与否,跟这个没什么关系。掌门信得过我,我也信得过掌门。如此,在下便告辞了。”

说着,他远远向秦且歌作了个揖,便顶风冒雨,蹒跚远去。

过得少许,秦且歌已经拿着伞快步追来,连忙为苏幼情遮雨,问道:“掌门是认识他么?”

苏幼情没有回答,反问道:“秦坊主是怎么认识他的?”

秦且歌如实答道:“约莫五年多以前,他来了这里,机缘巧合给咱们风雨情楼填写词曲,后来就一直用书信往来,他大约每半年登一次船,来换些银子。我瞧他虽形容落魄,但是谈吐不凡,见识也不像是普通读书人,便一直礼遇有加。听掌门方才所唤,他是……”

苏幼情竖掌示意他禁声,有些惭愧地笑道:“方才我一时情急,不曾细想。按理说,竟然他隐姓埋名,自然有他不得已的苦衷。此事只有你我知情,还请坊主与我共守此秘。”

“竟然真是啊?”

秦且歌凤目圆睁,樱唇微张,也一时震惊不已。好在她久历风雨,思忖片刻后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和风雨情楼里传来的喧闹杂音,她说:“好在今日风大雨急,楼里也吵闹的很,料想没什么人在意。掌门放心,这事我不会向旁人说的。”

说着,想起苏幼情是久不登门的稀客,便立马转移话题道:“掌门好不容易大驾光临,今日我正好借机会好生款待,待会儿让瑕英她们好好炒几个河鲜小菜,聊表寸心,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