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听到走廊里传来的一连串脚步声时,傅时靖已经意识到自己差不多又要凉了。

门被打开的瞬间他有想过跳窗,但看着将近七十米的楼高,他忽然觉得他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破事拿命博,一时突然就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把楼层选低一点。

四五个保镖霎时间黑压压地一下子冲了进来,傅时靖慢慢从窗边转过身,他也没反抗,只是掀起眼帘十分淡定地问了一句,“能不能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他这话说完,那几个保镖在近身他一米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脚步迟疑地面面相觑了一眼。

“不行。”话音刚落,门外就走来了一个身姿高挑的女人,她神色傲慢地扫了一圈室内,颇不耐烦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人给我带走?”

于是,那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一点面子也不给的,上前一步一把反剪住傅时靖的双臂,压着他的后背让他不得不折下一只膝盖跪了下来。

“操!”

他吃痛地忍不住低骂了一句,“轻点儿能死啊?”

他原以为来抓他的人不是傅成学就是邢夫人,最起码手段会轻些,谁知道居然会是傅时妧这个女人?

原著渣攻跟这两个姐姐关系并不怎么样,平日里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可自从傅时嫣害得他差点儿丧命,他为了铲除异己把傅时嫣嫁出去后,傅时嫣倒是奈何不了他了,不过傅时妧未必就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傅时妧见状弯了弯唇角,朝着他走了过来,这个水平线傅时靖压根就看不到她的脸,他刚要抬起头来,女人一个眼色过去,他的后颈就被人一把抓住给结结实实地按了下来。

“你!”他越气急败坏,傅时妧嘴角的弧度就越深,她垂下眉眼,看着他竭力挣扎的样子嘲弄道:“怎么,不服气啊?你这次给爸惹了那么大的麻烦,偏偏还是杨家,不给你吃点苦头你怎么记得住?”

傅时靖竭力抬头看向她,语气里充满怒火,“什么叫我惹的麻烦?杨栖池执意要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可能在眼下那么棘手的时刻对杨栖池出手,明明所有人都知道是杨栖池自作自受,可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从事发那天起,所有人都在劝他,让他大事化小,让他息事宁人。

他不懂,他打心里就想不明白,凭他如今的实力为什么要怕区区一个杨家?

“他跟你没关系?”傅时妧闻言几乎是一口回绝了过去,“你睡了人家八年,这事儿现在不光杨家知道,连爸妈都知道了,岂是你一句话就能撇清的?”

“……”

“三弟,你也不小了吧,我看爸能留你在公司做事,本来以为你还有点能耐,可如今临到关键时刻,你怎么反而就变蠢了?”

话到此处,傅时妧的语气不再是嘲讽,反而充满蔑视,“你不会真觉得你去年在公司做出的那些业绩跟你这一年来闯下的祸能抵消得了吧?”

“除非杨栖池现在转危为安,如果他要是不小心死了,你觉得你这辈子还有可能跟杨家撇清关系么?”

“我就算再怎么跟杨家撇不清关系,最终也轮不到你这么个脑子还不如傅时嫣灵活的蠢女人当家。”

“傅时靖!”

话音刚落,傅时妧被他气的脸色都变了,“我跟你好声好气的说话,你就非得这么不识好歹?”

“我怎么就不识好歹了?”

傅时靖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把她放在眼上,纵使此时处于下风,也丝毫不影响他语气里自带的傲慢,“你以为有杨家给你挡路,你就能松一口气了?你可别忘了,你和傅时嫣做的那些蠢事,咱们还没完呢。”

“那你还想怎么做?”

话音刚落,门外一直站着的傅成学忽然走了进来。

傅时靖闻言神色一僵,傅时妧就已经颇有眼色地迅速收起了眼底的怒意,不紧不慢地让到了一边。

傅成学一路走了过来,向来温润儒雅的男人,这会儿饶是再不识眼色的人也该看得出他眉眼间的愠怒。

“你刚才说什么?你敢不敢再把话说一遍?”

“……”

他看着傅时靖明显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再难抑制,“你爷爷当初怎么交代你的?你为人做事不知道谦虚谨慎也就罢了,你是不是恨不得把这个家也给拆了?”

“……”

“还有,这都什么时候了?”傅成学说着,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一旁的大床,“你还有心思逃出来跟人开房?你个混账东西你是当真不知道孰轻孰重吗?!”

说到最后一句,傅成学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他猛地低头咳了几声,傅时妧吓得上前一步,连忙拍着他的背替他顺了顺气,“爸,您先消消气……”

“我如果真分不清轻重,你觉得我会让你们有机会把我困在那里,然后在我的身上,挑我的毛病?”

末了,本来就凝滞的空气瞬间因为傅时靖这句话变得更加火药味十足,这下连傅时妧都察觉出气氛不对了,她暗地里朝着傅时靖皱了皱眉头,打算让他住嘴。

谁料想傅时靖却跟没看见一样,隐忍已久的怒火和委屈让他理智尽失,只剩下一时头脑发热的冲动,“你们不是都怕杨栖池挺不过去么?那好啊,我索性直接把他弄死,这样你们那些没所谓的担心不就不存在了?”

傅成学慢慢睁大眼睛,不可思议,“你……”

话落,傅时靖冷着脸色一把挣开了钳制,头也不回地就要朝外面走去,傅时妧心下一紧,挥手连忙让人去拦,然而那几个保镖还没来得及近身,傅时靖余光一斜,眼疾手快地一把抄起酒柜上置放的酒瓶——

只听“砰”地一声,碎片在桌角上猛地炸开,暗红色的酒液霎时间淋湿了他的衬衣袖口,傅时靖举起锋利的酒瓶底指向室内众人,面色阴冷,犹如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孤狼,“别他妈过来!谁过来我弄死谁!”

“傅时靖,你疯了是不是?!”

傅时妧的心因为他的举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傅成学更是被他气的差点儿当场站不稳。

眼看场面一度失控,门口忽然传来了女人毫无起伏的质问声,“那你也要弄死我么?”

“……”

傅时靖闻言,动作僵硬地转过头去,邢静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看着他的双眸是从未有过的凌厉,就好像一把淬了毒药的匕首,让人无端的心底发麻。

不同于以往的温言细语,邢静蓉做起事来一向雷厉风行,她似乎压根就没打算听傅时靖给她任何解释,在所有人心惊肉跳地注目下,动手夺下了傅时靖手里的酒瓶,接着“啪”的一声,毫无预兆地一巴掌扇了过去!

眼镜摔落在地上的那一刻,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感让傅时靖神色微怔地愣在了当场,几乎久久无法回神。

他本以为邢静蓉会因为这一巴掌对他有所怜悯,会认为自己这一巴掌是她一时冲动下的无心之失。

可事实是,他再抬起头来时,瞳孔里就倒映着女人冷静到极致的面孔,还有耳边那不容置疑的口吻。

“滚回去道歉,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

那天意外发生后,贺猗就再也没能得到傅时靖半点消息了,虽然知道有傅家护着,傅时靖再怎么样也不会出事,可他还是放心不下,总觉得依傅时靖那个脾气,在这种关头不跟人起点摩擦,绝对不像是他的风格。

他倒是可以等,可等也得有个准信,而不是杳无音讯地等下去,这种感觉只会让他觉得毫无安全感可言。

他不喜欢坐以待毙,索性一直寻着机会打算偷偷溜进那家私人医疗院,从正门走几乎悬,可他开着车从四周高高的围栏旁绕了一圈,也没找到突破口。

这里不仅有保安二十四小时守着,每个角落更是有高清摄像头进行实时监控,被抓到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这张脸确实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被曝光出来。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手机上忽然传来一条简讯。

他打开来一看,是一条陌生的号码。

-怎么没想过来找我?

贺猗愣了一瞬,还没等他做任何回复,那个陌生的号码就又突如其来地打来了一通电话。

犹豫了约莫几秒后,贺猗接通了。

对面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有空么?”

贺猗:“……”

“你先别急着挂我电话,你要是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别忘了我那天跟你说的。”

“不需要。”

“真的假的?”秦寻衍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抹笑意,“你倒也不必视我如洪水猛兽,生怕避之不及,有时候越刻意的避让反而越容易引人遐思,你要是真对我没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大方痛快一点?”

贺猗不想跟他多说,“我自己有办法……”

“什么办法?自己翻进去么?你要知道这种地方,若是闲杂人等进去被抓到了可是会被送去拘留所的。”

“……”

虽然秦寻衍这话听起来很让人心动,可贺猗还是不想答应他,因为他知道他如果答应了,这人情就会这么欠下了,不等他再次拒绝,车窗一侧忽然被敲响了。

贺猗不得已只能挂了电话,打开车门走了下来,秦寻衍这会儿正站在路边,手里捧着一束花。

“很意外?”

他注意到贺猗的视线落在他臂弯间那一束包装精美的香槟玫瑰上,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以前教我金融学的老师生病了,今天特地腾出时间过来看看她。”

贺猗本来不想多话,但在看见他手上那束花时,还是有些忍不住,“现在是晚上,你来送花不应该选择白天么?而且香槟玫瑰好像不是送给病人的……”

“是么?”秦寻衍不太了解,“那是送给谁的?”

“恋人。”

“这样啊,我也是今天才抽出时间来看她,她以前说过她喜欢这花,索性就买了……”

“她要是喜欢,那也没什么,一样能送。”

“是么?”秦寻衍看着他笑了笑,眼里不自觉盛满笑意,随后转身指了指不远处的正门口,“要一起进去么?反正你左右都要想办法,总不能为了拒绝我这么个小小的顺水人情,这么久了都不去见傅总一面吧?”

说出这句话时,他看上去一脸镇静,实则心里早就乱了套,这种紧张感对比他第一次在礼堂上面向世界各地的学者和精英做学术演讲时,还要来的不相上下。

他紧盯着贺猗,生怕他会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都会拒绝,尽管他已经竭力把想帮他的心思掩饰到最低。

毕竟,贺猗要是连这个都拒绝了,那他可能真的连心底的最后一丝期盼都变得渺茫。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贺猗这次没有拒绝。

秦寻衍突然就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他竟然也有一天会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不得不把他先推到别人身边,只为伪装自己不存在的体贴和大度。

“这个你替我拿着,一会儿跟在我身后就行。”

他转头吩咐司机先在车里等着,然后把那束花放进了贺猗怀里,贺猗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神情似乎是有些诧异,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没有多说地抱住了花束。

从正门口一路走进来,对他而言本来是件挺艰难的事情,却因为秦寻衍两三句话就轻轻松松越过了。

男人在他身前走着,高大的背影迎着路牙石两旁的路灯,在柏油路面上拓下一个修长挺拔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