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变故几乎是来的猝不及防,面对眼下认错人的窘境更是好比当场给了傅时靖一个无形的耳光。

“……怎么会是你?”

当舞台上的灯光打向观众席的一刹那,在看清眼前的面孔后,傅时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这一刻凉透了。

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把甩开了杨栖池的手,面色铁青的就想起身离开这里。

“傅总!”

杨栖池被他那副避如蛇蝎的样子吓得不轻,心口更有是如针扎般,惊慌失措地直接抱住了傅时靖的手臂。

偌大的千人剧院裹挟着舞台四方的巨大音效,让他的哀求在这一刻听起来显得十分微不足道,可杨栖池还是当即从椅子上滑跪在地,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抱住了傅时靖,“傅总……我求你了,你别走好不好……”

“滚!”

听到这一声哀求,傅时靖原本混乱的大脑总算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然而他现在却一心只想离开这个地方,因为他很难保证自己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会不会对杨栖池做出什么事来。

“我再说最后一遍,你给我松开!”

尽管他们在最后一排,这里发生的争执还是不免引起了前排的注意,话落,傅时靖气急地一把拽开了杨栖池,接着毫不费力地揪起他的衣领将他扔回了椅子上!

……

走廊顶灯的金光薄纱一般轻柔明亮地流淌在周身,置身在这样富丽堂皇的环境下,傅时靖却俨如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头也不回地大步远离这里而去。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是怎么样的,这种感觉甚至比他得知自己当初被人胁迫绑架了还要来的恶心。

他平生最痛恨别人算计他,所以他从来都不会向任何人剖析自己的内心,以至于他孤身一人那么多年,除了解决生理需求,几乎不会喜欢和过分亲近任何人。

除了贺猗,也就只有杨栖池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所认识亲近的第一个人,本以为自己对书中人物了如指掌,任凭姓杨的再怎么耍心机手段,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索性就留在身边当个床伴解解乏。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

手段不高明不代表不能恶心人,只知道争风吃醋的人未必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

亏得他当初觉得贺猗不仅比不上杨栖池,甚至还默认杨栖池在剧组里恶心贺猗,只要别玩出人命别牵连到他身上就好,随便贺猗怎么私下里被针对被排挤。

可现在仔细一想,他才察觉到当初的自己是错的有多离谱,杨栖池什么时候也配跟贺猗相提并论了?

眉头一紧,傅时靖强压下心里不断翻涌上来的愧疚和自责,刚要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贺猗,下一秒,号码还没能拨出去,忽然就有人从背后冲上来一把抱住了他!

傅时靖还没能反应过来,“啪”的一声,手机早就随着惯性从掌心里斜飞了出去,还亮堂着的屏幕直接就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被摔的四分五裂。

“……”

这一摔,不仅傅时靖愣住了,连大堂里本来只是不动声色往这里打量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开始掏出手机光明正大的现场吃瓜。

听着那潮水一样四面八方涌来的议论声和快门声,心里滔天似的怒火骤然就这么被浇灭的一点都不剩。

他回过神来,杨栖池还跟张狗皮膏药似的死死地抱住他,末了,似乎是见他没有推拒的反应,索性明目张胆地扭身钻进他怀里,埋首在他胸前哭的梨花带雨,“时靖,你别这样对我好不好,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骗你来的,我实在是,实在是太想见到你了,我求求你,你别这样对我好不好,求你了……”

“你装够了没有?”

杨栖池兀自闷声哭诉着,殊不知男人的心里早就对他反感至极,听到这一声冷酷无情的回应,他身形一僵,慢慢抬起头来,就被傅时靖眼底的冰冷吓得瞳孔一缩,然而他还是没有放手,转眼间甚至将傅时靖抱得更紧,拼尽全力挽回他的举动就好像溺水的人渴望抓住水面上的最后一块浮木那般苍白无力。

“我没有装,无论你信还是不信……”

“杨栖池。”傅时靖气极反笑,“以前你装,我不戳穿你,是看在你姑妈还有杨家的面子上,那现在呢?你这人就当真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时靖……”杨栖池看着他,眼圈变得通红,“我好歹跟你那么久,你就忍心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跟我闹得那么难堪吗?你……和我就真的不能重新开始吗?”

看杨栖池今晚这副恨不得闹得对全世界都广而告之的样子是要打算跟他重新开始的样子吗?他这辈子最恨别人算计他,姓杨的以为他找几个狗仔记者和一帮子吃瓜群众就能逼的他当众屈服了?简直做梦!

“你在说笑?”傅时靖低头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

“……”

此时此刻,他这句轻飘飘的回应就好像一根铁锥,从杨栖池的心口硬生生地凿出了一条裂缝。

不等他回应,傅时靖又狠狠挣动了一下,神色不耐地吐出最后两个字,“松开!”

话到此处,似乎是知晓自己注定复合无望,杨栖池深吸了一口气,如同魔怔了一般,神色定定地仰头看了傅时靖好一会儿,才说出了那句他从始至终都没打算想要说出的话,“那你信不信……如果你今天真的敢从这里离开抛下我不管,我会让你后悔的……”

“你要是诚心不想要脸,我也不介意送你一程!”

话落,似乎是终于受够了周遭的嘈杂和躁动声,傅时靖冷冷一哂,毫不留情地一把拽开了他的胳膊。

对比杨栖池这个身上没什么肌肉的衣架子,傅时靖常年出入健身房,除了面对贺猗,对任何人动手都没什么轻重,他这么用力一拽,杨栖池根本就承受不住。

匆匆踉跄了几步后竟狼狈的直接一屁股摔倒在地,惹得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片惊呼。

反观傅时靖,倒是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会堂,期间本来有几个保安试图上前阻拦他,只是还没能近身就因为他阴沉的骇人的脸色,自觉屏退了三尺。

……

夜晚的凉风裹挟着城市的喧嚣声,飘渺无音地萦绕在心头,无视掉那些埋伏在暗处拍摄他的狗仔,傅时靖一路步履匆匆地走到停车位后,径直打开了车门,将车子迅速驶离了meilankoli国际音乐大剧院。

今晚杨栖池能设计把他引来大剧院,想必是一早做好了准备把贺猗也拦下了,他本来想先给贺猗打个电话,好确认下他的安危,谁料想出来这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机刚才因为那场闹剧被遗忘在了剧院里。

闹到这个地步,现在他是肯定没办法回去捡手机了,左思右想下,傅时靖决定先开车去片场一趟。

只是这个时候剧组早就收工了,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工作人员在片场收拾着东西,傅时靖将车停在路边,朝着出口观望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着贺猗的身影,正想着下车去路边借个电话时,车窗忽然被人给敲响了。

迎着梧桐树旁昏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相貌白净的青年,他先是观望了一阵,紧接着敲了敲车窗,在看向傅时靖的双眼时闪烁着一丝璀璨的光亮,“傅总好。”

傅时靖觉得他有些眼熟,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是谁,更没那个心情去想,只得降下车窗,没什么表情地看了那青年一眼,“你是谁?”

“是这样的。”

凌初言看着他笑了笑,视线在看见男人那张英挺冷俊的面孔时,还算平静的表现下,藏在背后的手指却早就不自觉拧成了麻花,“您是来找贺先生的么?”

听见眼前的青年率先提起了贺猗,傅时靖这才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他几眼,“你知道他去哪儿了?”

“嗯。”凌初言点点头,“今晚贺先生不小心出了点意外,被周老师送去医院了。”

话音刚落,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的猜想被猛地坐实,傅时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皱眉道:“哪家医院?”

……

挂完点滴,贺猗刚刚躺下不久,就被门外安安静静的走廊里突如其来响起的脚步声惊扰地皱起了眉头。

“贺猗?!”

“砰”地一声,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一道黑漆漆的人影骤然打开门闯了进来,夹杂着一阵空气里的暑热和潮湿急匆匆地扑到了他床前。

贺猗稍稍抬了一下脑袋,这才察觉到男人那双汗涔涔的掌心正贴在他裸露在领口外的颈项上,太过滚热的温度使得他不自觉滑动了一下喉头,可一想到今晚发生的事,贺猗又不着痕迹地挪动了一下肩膀,藏起了自己总是容易因为傅时靖的触碰而下意识生出的悸动。

“你没事吧?出什么事了?怎么又进医院了?”

相反,傅时靖一路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医院,大概是怕他出了什么意外,现下只顾着满心满眼询问他的状况,压根就没注意到贺猗的这一丝丝反常。

“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

贺猗张嘴搪塞了过去,顺便制止了他要去掀他被子的举动,接着撑起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傅时靖刚想探身去扶他,转眼间,就又被贺猗给挡住了。

饶是他再粗心大意,这会儿多少也该品匝出这里的空气多了几分与众不同,傅时靖沉默了一会儿,适才拍了拍衣服,袖手在床边坐下,“你……看到新闻了?”

贺猗没回,倒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别坐床上。”

傅时靖:“……”

心里骤然就生出几分酸味,刚刚还冷酷无情的人这会儿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就有些委屈。

“你,你是不是误会了?你可以先听我解释……”

“我知道。”

“你知道?”

“嗯。”贺猗语气平平,“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是杨栖池假借我的录音,先后骗了陈枳和你,再事先安排好记者,蹲守到剧院以便制造冲突和热点……”

“录音?”傅时靖愣了一下,“你怎么……”

“猜的。”

依他对陈枳的了解,没亲耳从他嘴里听到肯定,是绝对不会那么贸然的转头就跟傅时靖确认消息,现在科学技术又那么发达,伪造录音伪造文件的方法更是多了去,只是普通人哪里能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杨栖池会忽然整出这种幺蛾子?

这种伎俩算不得天衣无缝,可恰好胜在能让人防不胜防,以此看来,他这个时候过敏也根本不算是巧合。

“那你怎么也没说早点告诉我……”

“他当时情况危急,要怎么告诉你?”

门外传来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他,傅时靖转过头去,就发现病房门口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修长的指节间夹着几板药和一张药单,像是没看见傅时靖充满敌意的视线,自顾自地走到了贺猗身边坐下。

嗓音温和地交代他,“刚从医生那里开的药,分内服和外敷,纸上都写的清清楚楚,你自己注意点……”

“你瞎了?”

本来还算和谐的气氛霎时因为傅时靖的态度被降到冰点,周颀一脸泰然自若的止住了话,贺猗却是皱起了眉头,脸色变得极差,“你会不会说话?”

傅时靖看着他指了指周颀,一脸不可思议,“我没来也就算了,现在来都来了,他是看不见我吗?这都几点了还赖在这儿?还有你就那么缺人照顾?”

“你……”

“傅总。”

周颀站起了身,稍稍打断了他不合时宜的处境,朝着傅时靖不卑不亢的笑了笑,“贺先生他今晚过敏,情况比较危急,我如果不送他来,你觉得你来得及么?”

“然后呢?”傅时靖抬眉,笑的毫无诚意,“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那么贴心的照顾我的男朋友?”

“这倒不必。”周颀正色,“我对贺先生的照顾只是出于普通朋友情分,傅总也没必要跟我客气……”

“那倒也是,这次就有劳周先生费心了。”

不等周颀说完,傅时靖直接打断了他,接着从内口袋里翻出皮夹,眉头也不抬地问他,“多少钱?”

“……”

话音刚落,贺猗脸色一沉,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我知道你今晚心情不好,但你有脾气你冲周颀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