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一百零七章

午后,湿热的空气里下了一场小雨,别墅里养着的琴叶榕被佣人搬到了走廊上,墨绿色的叶子被雨水倒打的卷曲,傅时靖则坐在藤椅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闲情逸致的好像在安度晚年。

他坐了没一会儿,雨下的越发大了,不远处的森林翁郁繁茂,苍劲的绿色裹着一层薄薄的白雾,时不时有几只飞鸟扑腾着翅膀穿梭过雨林。

佣人顶着大雨忽然小跑到了走廊下,给傅时靖递上了一封请柬。

“谁的?”

“秦家。”

“秦掫么?”傅时靖视线扫了一眼那黑色烫金的请柬封皮,连动都懒得动,“退了吧。”

“老爷子前段时间说要发展林下经济,所以打算邀请秦家一起入股,不过他近期没有时间去跟秦老约谈,所以还得少爷亲自去一趟。”

“哦,那就这一张?没有了么?”

“大概没有了。”

“行了,我知道了,放下吧。”

佣人转身离开不久,傅时靖又重新闭上眼往后仰躺休憩了一小会儿,直到眼皮感知到的光亮消失,身前有人走了过来。

傅时靖也没睁眼,而是弯了弯唇角,闲情逸致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要不要坐上来?”

这句话刚说完,他就被人踢了一脚。

“我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么凶干什么?”

他笑着睁开眼,正好瞥见眼前身形颀长的青年。

贺猗穿着一件灰色的浴袍,发丝微卷地滴着水珠,耳鬓被雾气蒸的发红,不过那张俊脸,倒是从知道他放弃职位竞争起就没过给他半分好颜色。

“你又喝酒了?”

贺猗鼻子敏锐地闻到了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味儿,不由得想起傅时靖上次喝完酒后跟他闹腾了一晚上。

撒娇,卖乖,装可怜。

以至于贺猗现在想想都觉得无语。

他本以为傅时靖一旦醉酒后,往日高冷自持的形象人设会崩的一塌糊涂,没想到到头来都是装的。

这死狐狸什么时候都把持的很好,永远不会让自己存在吃亏的可能性,除非他是自愿的。

“一点点干邑而已,醉不了。”傅时靖笑着对他指了指自己的唇,“想尝尝么?”

贺猗表示不屑。

“你就打算在这儿干坐着?”他从傅时靖跟前走过,在另一头坐下,“等你爷爷回来了你要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么?”

“你觉得我能救得了你?”

贺猗对他简直无法理解,“你这样做,别指望我能护着你了,说不定老爷子到时候会连我一起打。”

傅时靖行事作风一向极端,他这么干脆利落的为了他从公司脱离,他开心了,可贺猗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傅老爷子本来就不愿意他跟傅时靖在一起,如今还能留他存在,一是因为他跟老爷子保证过不会在结婚这件事上拖累傅时靖,二是先给傅时靖吃颗定心丸,好牵制住他专心为傅家做事,慢慢巩固自己在公司的地位,可傅时靖如今搞这么一出,老爷子若是回来了,这傅家的天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

“你怕什么,老爷子从来只动手打自己人,殃及不到你的。”傅时靖显然没他顾虑那么多,他勾唇一笑,“古有美人与江山博弈,今有家产和你,你看我如今都做到这份儿上了,你就一点也不感动么?”

“哼。”贺猗嗤之以鼻,“为了我?傅总,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何必那么虚伪。”

“我怎么就虚伪了?”傅时靖一脸无辜,“你难不成还看不出我爱不爱你?

“那今天王彬又来找过你,你为什么不见他?”

“……”

傅时靖不说,贺猗帮他说,“因为你有自信这些人离不开你,毕竟你手底下还牵扯着不少利益,而且王彬还要靠你进阶,我说的对么?”

“……”傅时靖眉头一抬,显然对他的说辞感到些许意外,“然后呢?”

“你在欲擒故纵。”

话音刚落,傅时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他起身朝贺猗走了过去,弯下腰,伸手握住他椅旁两边的扶手,将他圈了起来,“贺先生,其实有些事情说出来就不好玩了,不如我们来玩些好玩的?”

贺猗打开他的手,“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在听啊,怎么没在听?”傅时靖还要再伸手逗他时,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枚戒指。

那枚戒指色泽银锡,虽然乍一看只是一枚普通的男士环戒,但它的风格和造艺却像极了上个世纪的产物。

傅时靖并未细看,只是瞟了一眼,语气里多了抹玩味,“怎么,你想跟我求婚啊?”

“你能认真看看么?这难道不是你给我的?”贺猗还记得不久之前,傅时靖总是出其不意地送他戒指,如今他这里的求婚戒指都堆的快有十多枚了。

“我上次从饭里吃出来的。”贺猗看他拿着戒指端详的样子,语气有些无奈,“你下回能不能别搞这些花样了,当着所有人的面从饭里吃出来,我都不知道那些人在背地里会怎么想我。”

他向来都清楚那些无良媒体没少在网上编排他,做他的文章,说他对傅时靖死缠烂打那么久就是为了吃软饭,离了他压根无法在圈子里独立行走。

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他不仅从来没这样想过,更没打算从傅时靖身上贪图到半分便宜,虽然他知道傅时靖私下里肯定没少在他的事情上插过手出过力,但当听到别人在他面前这些话时,他感觉不到丝毫的荣幸,反而会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不是埋怨傅时靖势力太大,大到可以在他的世界里无孔不入,只是厌恶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太多。

“怎么想?还能怎么想?”

落在戒指上的视线被傅时靖很快收了回来,眼里的疑惑不过出现了一瞬,便被他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过去,他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把戒指丢进了衣兜里,像是没听见贺猗的诉求,自说自话道:“肯定在心里羡慕你有个好老公。”

“……”

当晚,傅时靖还没能上床,就发现门锁了,而他理所当然地被关在了门外。

他站在紧闭的房门前沉思了能有一分钟,整整一分钟他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把人给得罪了,乃至于他连个门都进不去。

“贺猗,你又怎么了?”

他啪啪两声拍响了起居室的门,屋内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他起初以为自己是不是今天说什么话或者做什么事,无形之中得罪了贺猗,事实却是在他乐此不彼地敲了能有五分钟后,门开了。

露出贺猗气色俨然不怎么好的脸。

傅时靖朝他轻轻一笑,“你生气了?说说呗,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不等贺猗开口,他又上前两步,跟他四目相对的打量他,“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戒指那事儿?”

在一起那么久,贺猗每天心里在想什么,他差不多都快要摸清了,不怪乎他如此超神,而是贺猗性子太能藏事了,他只要不问,贺猗基本上不会说。

“不是。”

“不是?”傅时靖挑眉,“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有事儿说出来,你藏着掖着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真不是。”他还不至于小气到跟傅时靖在这种事情上计较,傅时靖那张嘴不值钱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要是跟他计较到现在,肺早给气炸了。

“行行行,不是就不是。”傅时靖显然也懒得再多问,厚颜无耻地贴着他肩膀往里挤了进去,“那你没生气,我刚刚敲门你为什么不给我开?”

贺猗沉默了一会儿,走了过去,“我没听见。”

“没听见?”傅时靖从床上倏然坐直了起来,盯着贺猗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他在说谎。

毕竟跟贺猗认识那么久,他发现贺猗好像压根就不会说谎,即便说了也很容易被人拆穿。

“你没听见?你不会睡着了吧,就洗个澡的功夫你都能睡着,你是有多困啊?”

“可能吧。”

“那你锁什么门啊,怎么,怕我进来偷袭你?”

傅时靖佯做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然后他就发现贺猗的表情在听见这句话时出现了一丝波动。

“……不是。”傅时靖恼了,“我跟你在一起那么久了,什么没做过?你现在连睡觉都要防着我?”

“我没有防着你。”贺猗太阳穴被他吵的突突直跳,“可能刚才不小心碰着门钮了。”

其实是他不舒服,今晚想一个人睡,如果跟傅时靖睡,他明天早上起来,可能会找不到自己的胳膊还有……腰,为什么不说出来,是因为说出来后傅时靖肯定会嘲笑他,这狗男人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了。

“行吧。”傅时靖看起来明显不信,往床上一躺,拍了拍床铺,“那你过来。”

只是等贺猗走过去后,傅时靖却好像生气了一般,他往床内侧一滚,把被子往身上一盖,就只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

贺猗忍着冲他后背竖中指的冲动,默默在床沿躺下了,他闭着眼没多久,身后就响起了傅时靖的声音。

“戒指放我这儿了。”

戒指?什么戒指?

贺猗皱了下眉头,突然想起他今天给傅时靖看的那枚戒指,他也没多想,嗯了一声又接着睡了过去。

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傅时靖的脸却慢慢黑了。

睡到半夜时,贺猗莫名觉得有些热,他下意识掀了被子,迷迷糊糊睁开眼才发现傅时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贴着他睡了过来,一只胳膊横在他胸口前,一只腿搭在他身上,跟只抱着树干的树袋熊一样。

贺猗:“……”

他小心翼翼地腾出手把傅时靖的胳膊往旁边推了推,好避免自己被勒死,傅时靖却闷哼了一声,转眼间把他抱的更紧。

“别动……”

“你睡觉能不能安分点儿,你想勒死我吗?”

贺猗一旦睡不好,就极度容易暴躁,他脸色极差地刚甩开傅时靖,猝不及防就听见一声极轻的低吟声,放浪地轻划过他耳际。

像一片羽毛轻柔地飘在了水面上,带起了一圈圈涟漪。倏然间,贺猗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蓦地睁大了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有处事物直抵住了他。这期间傅时靖没再说话,他却明显感觉得到男人身上的温度正在逐渐上升,然后一步步点燃了他。

“你……”贺猗下意识滚了滚喉结,嗓音有些克制不住的沙哑,“你在做什么?”

他这句话问的显然有些多余,果然,傅时靖连声也不吭,直接抓住他的手,将那处地方整个送入了他掌心。

“……”

贺猗觉得傅时靖这欲念来的未免有些莫名其妙。

傅时靖也一样觉得,可有些东西一发就会不可收拾,连控制都控制不了。

实话实说,他现在很生气。

虽然他知道,那枚戒指怎么来的,也许贺猗自己大概也不知情,可一看他那副意识游离、无关痛痒的样子,他就控制不住地觉得上火。

有人盯上贺猗了。

这是他目前为止最为直观的想法,可贺猗这个缺心眼的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就一天没看着他,他就能给他自己惹一身腥臊。

难怪裴双意当初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把贺猗骗走了,他不在的时候,还不知道裴双意扮着一副怎样人畜无害的样子一步步诱使贺猗走进了他的陷阱。

心里的怨气陡然不受辖制地开始成倍增长,可傅时靖又不好公然发作出来,只能任由欲望变成藤蔓在心底疯狂滋长,妄图找到突破口。

他垂下眼能明显看得到贺猗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还有已经被汗水打湿的发鬓,这副安安静静伺候人的姿态莫名让人从心底读出了几分乖顺。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眼看着他还没有丝毫要出来的迹象,贺猗似乎也有点儿手足无措了。

他隐约觉得傅时靖不大对劲,还没抬头他就能感觉到黑暗里盯着他的那双眼跟要随时扑上来吃了他一样。

“傅时靖,你……”

“手不行,你难道不会换个地方试试么?”

他踌躇着还未说完,傅时靖却突然按住了他肩头,一股浓郁的味道掺着男人身上那股常年冷淡的香气飘进了鼻尖,贺猗一怔,忽然意识到什么,他脸色骤然爆红,有些恼羞成怒地指着傅时靖,“你别他妈给我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