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八十九章

一个装扮普通的男人注视着他逐渐远离公司大楼的背影,躲在柱子旁刚要拿出手机给傅时靖说明情况,可电话还没等人接通,肩膀就被人拍了拍。

男人下意识转过头,什么还没看清,眼前骤然一黑,就被人迎面砸了一拳,眼角顿时一阵生疼的要跟裂开一样,他捂着眼睛没忍住哀叫了一声,手里的手机就被人一把夺过,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滚回去告诉傅时靖,别再派人跟着我。”

男人闻言错愕地抬起头,就发现贺猗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往日漂亮狭长、温柔多情的凤眼,现在却冰冷的仿佛凝了一层冰碴,迎着城市里充满人烟味的霓虹灯也能在不知不觉间看得人心底犯怵。

“我说话你听清了没有?”

贺猗耐心已经告罄,双眼通红地死死盯着他,好像是一只亟待咬断人喉颈的困兽,男人不敢多耽误,只能匆忙点了点头,提前结束任务,狼狈地逃开了。

……

八点一十六分。

距离上一个电话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小崔再次打了电话过来,然而电话还没接通,就被人拿过手机直接丢进了一只高浓度黄褐色翻涌着气泡的酒杯里。

震耳欲聋的音乐穿刺过耳膜听的人头晕目眩,忽明忽暗的灯光让人分不清前后左右,贺猗闷头趴在桌子上,时隔去年直到现在,头一次醉的不省人事。

一股浓烈厚重的劣质香水味钻进鼻腔,刺激的他没忍住皱着眉头咳嗽了两声,下一刻就感觉到有人刻意贴近他后背,伸手穿过他腋下,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

“你是……谁?”

贺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发现有个看不清长相的男人离得他很近,轻轻笑了笑,“你喝醉了吧朋友,我带你去醒醒酒,怎么样?”

“……”

被酒精完全麻痹的大脑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就连肢体都无法自由支配,可贺猗还是迟钝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推开了男人,皱着眉头想要去摸索自己一早就被人故意丢在酒杯里震动的手机。

男人不以为意地再次凑近他,强行拽住他胳膊把他整个人拖了起来,只是他没料到贺猗个子还挺高,一站起来足足高了他一个脑袋,差点儿没架住人摔了下去。

于是他使了个眼色,另喊了两个同伴过来帮忙拖住了贺猗,带着他往酒吧的后门走去。

“你干什么……”

胃里翻腾的酒液烧的他难受想吐,喉咙里更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啃噬一样又干又痒,贺猗刚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头,想要去找水喝,下一刻就被人一把拽了回去,按倒在了脏兮兮的地上,有人隔着衣服摸他,有人企图凑过来亲他,甚至还有人……

贺猗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像是被电打了一样猛地起身,抬起腿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向了那个趴在他大腿中间的男人。

“操……”

被踹的男人痛呼了一声,剩下两个反应过来连忙想要上来按住他,贺猗眼疾手快地起身跑开,顺手抄起垃圾堆旁的一只酒瓶,“砰”地一声砸碎在了墙上。

瓷片顷刻间炸裂开来,他一只手拿起半碎的酒瓶对准了其余两个人,一只手错乱地捂着额头,嗓音沉冷,“滚远,再过来一会儿老子废了你们!”

“啧,脾气还不小,臭小子你装什么呢,来这儿喝的醉醺醺躺着不走的人不都是等着被人捡吗?”

其中一个男人不屑地嗤笑出声,刚要上前,很快又被贺猗手中的酒瓶子逼的不得不后退了几步。

贺猗不傻,男人说的什么意思他又不是不懂,他只是实在想不通,自己活了那么多年,去过无数次酒吧,还从来没有被人当成过可以随意调戏的对象,怎么一穿个破书,一换个身份,就什么都变了?

难不成他现在看着真的很好欺负?

真你妈见鬼!

似乎是这种醉酒的人被陌生人捡尸的事没少发生,又或许是这个世界男人就算被侵犯了也算不上犯法,这一小片发生的打斗和争执,路过的人都仿佛习以为常似得一脸淡漠的路过甚至是视而不见。

如果闹出人命不犯法,贺猗现在会直接把这三个傻逼弄死在这里,可惜他不能,他不仅要顾虑着不能搞出人命以免被判过失伤人,还要顾虑着自己别被人伤着。

穿着夹克的男人被他一脚踹翻在地,然后被他一拳拳砸了下去,直到毫无还手之力,身后有人向前一个纵扑,飞抱了过来,贺猗捏住酒瓶子,心狠手辣地往后一捅,准确无误地扎中了那人的肩膀,痛的那人侧翻在地,发出一连串惨叫!

剩下一个大概是惹不起躲得起,被揍的鼻青脸肿的捂着脸支支吾吾地迅速跑开了去。

贺猗站在原地,小巷子里的夜风吹过他汗湿的额发,他吐出一口浊气,酒在不知不觉间已醒了大半,短短十多分钟过去,伤的伤,跑的跑,他成了最大赢家。

他踉跄了一下,摇摇晃晃地往巷口走去,到了半路,不知道是想起什么,迷迷糊糊地转过身来,吓得还没爬起来的男人一个汗毛倒竖,愣在当场。

看着不远处那个笔直高挺的身影一步步走了过来,男人吓得想要逃开,下一刻就被眼前的青年一把拽住小腿,死狗一样拖了过来,接着,“啪”地一声,贺猗毫无顾忌地坐到了他身上,伸手拍了拍他脸颊,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醉醺醺的笑意,“喂,你叫什么名字?”

“……”

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被贺猗压的喘不过来气,男人明显憋着一口气没敢出声,贺猗却笑了笑,眉头上挑,脸上的笑容逐渐放肆,“是不是盯着我很久了?为什么不主动上来找我要联系方式,非要强买强卖呢?天底下没有难做的生意,你找我要,我未必给你,可你来硬的,我肯定就不会给你了,你说对不对啊?”

他自顾自地说着,伸出指尖揉了揉眉心,刚想起身,视线里,地面上的阴影一动,有人对准他后背挥起了一只棍棒,贺猗的神色明显怔了一下,不知怎么的,却连还手的兴致都没有了,那站在他身后去而复返的小混混直接轻而易举的一棍子敲晕了他。

“大哥!”

小混混慌忙扔下棍子扑了过去,男人嫌弃地一把推开了昏死过去的贺猗,嘴里骂骂咧咧地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站起了身,刚想送上一脚发泄怨气,无意间不知瞥见了什么,他鬼使神差地蹲下身,伸出手抓住了青年的头发提起他的脑袋,以便自己能看清他的样子。

男人眼前一亮,果然,那张即便是素面朝天也能经得住360度无死角摄像头的相貌跟普通人总是有着云泥之别的,仅这一瞬间,他心里已经闪过了无数种想法。

然而男人也就只能想想,最终一切恶念到此为止。

贺猗再醒来时,室内是暗的,只有墙角开了一盏暖黄色的落地台灯,盈盈包裹着他周身这一小片光亮。

他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才撑着床垫慢慢坐直了身子,身上搭着的被子自然而然地从他修长白皙的肩颈滑落,露出他肌肉匀称紧实的上半身。

手掌和手腕连接处缠绕了一圈绷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伤的,他刚使了点劲,就疼的跟要裂开一样。

没过一会儿,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贺猗只是抬头淡淡扫了一眼,很快又靠回了床头。

见他一点也不意外,来人反倒好奇地笑了笑,“贺哥,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意外呀?”

似乎是习惯了贺猗这副无风无浪的样子,裴双意依然乐此不疲地找着话题取悦他和自己,“是不是料到我会来救你呀,你也太不小心了,遇见这种畜生怎么能手软呢?就算弄死他们闹出人命,没有我,不是还有傅时靖嘛,他一定会不顾一切护着你的。”

手掌被人轻轻拿过,掌心的绷带也被人一圈圈拆开,贺猗面无表情地看了裴双意一眼,“你用不着唆使我犯罪,我们不是一路人。”

“贺哥,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啊。”裴双意因为他的话有些难过,“我是真心实意想要你好的,更何况,你在那天事发后没有及时告发我,而是选择沉默包庇我时,就已经身处犯罪边缘了……我们注定会殊途同归,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那你信不信,我迟早会亲手把你送进监狱里。”

贺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裴双意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床,抻开双腿坐在了他身上,然后彻底撕扯开他那已经和绷带融为一体的皮肉,看着鲜血肆无忌惮地顺着他掌心的纹路和手腕流下,裴双意慢慢的,一点点的,迎着他的目光,伸出舌尖把鲜血舔了进去。

这期间贺猗没有任何的抗拒和反感,只是神色漠然的看着他,像是麻木又像是已经无所谓。

他索性得寸进尺地亲上了他的唇瓣,初得浅尝,很快就被贺猗一把厌弃地推开了,跟不喜欢的人亲吻是件很恶心的事,即便他演技再纯熟,也装不来。

裴双意也没在意,知足常乐和得寸进尺这两个成语在他身上总是发挥的淋漓尽致。

时间过去已经接近一周,当初那三个在酒吧里捡他的混混并没有被裴双意扭送进警察局,而是留下了他们,并造谣他们以勒索财物为预谋绑架了他,这件事在贺猗昏迷的这几天持续发酵,已经演变成了一场极度恶劣的绑架案。

然而身为“被绑架者”的贺猗本人却藏在一个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地方活得好好的。

就等着裴双意什么时候玩够了,把他和那些混混一起找个由头放回去,然后混混理所当然地被论罪判处。

圈子里本就鱼龙混杂,从上世纪90年代起所发生过的绑架勒索案就数不胜数,虽然时至今日的法制社会这种情况已经很少见,但是消息放出去的第一天起,还是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喧然大波。

知道消息的那一刻,傅时靖再也顾不上其他,派出所有人联动警方全城对他进行大范围搜索,还有不少聪明的网友紧跟时事下意识把之前的车祸和现在的绑架案联系在一起,然后得出他们早已经在一起的事实。

这样下去傅家自然就会知道了所有的真相,然后在事情结束,他被救回后,趁机对傅时靖发难。

这样傅时靖想要瞒着所有人和他私下结婚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无论事态发展到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模样,只要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傅时靖还不肯对他轻易放手,无论最初是不是本着他适合结婚的想法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肯做到这份上就已经是还在乎他的最好证明。

这一道道的算计,宛如过五关斩六将,连贺猗自己都已经弄不清裴双意到底是想帮他还是想害他了。

“贺哥,我早说过,狗改不了吃屎,你怎么能期望一个人渣洗心革面的对你好呢?”裴双意把调羹沿着碗壁蹭了蹭,撇下一层浮沫,然后喂到了他嘴边。

贺猗不肯开口,他就又往前递了几寸,直到他不得不张嘴吃下,一碗粥就这么被他一勺勺地喂了个干净,裴双意起身拿过纸巾假意擦他的嘴,下一刻,趁着贺猗没注意,直接伸出舌尖舔去了他嘴角的残余。

“……”

看着贺猗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裴双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甚至好心教他,“不知道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反抗不了就要学会享受,这样你就会觉得人生处处都是乐趣,人要乐观一点啊,贺哥。”

贺猗已然无心跟他计较这些,眉头一皱,他阖上眼眸,“你什么时候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