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空气里沉默了半分钟,裴双意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小腹,转而又换上一副笑脸,再次爬到了贺猗身边,轻声哄他道:“你别生气啊,只是睡一觉又不会掉块皮,再说了,被占便宜的人是我才对,你还赚了,生什么气……”

“不知廉耻,你恶不恶心,给我滚!”

“……”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莫名喜欢看贺猗生气的样子,也许这个带了点情绪波动的一面才是他眼里最真实生动的贺猗,而不是那个平日在他面前总是揣着一副心事的贺猗。

可是不管怎么样,贺哥什么样子他都好喜欢。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好像着魔了一样,像极了那棵埋在土壤里亟待着野火焚烧过后试图再次获得新生的野草。

“你别那么凶嘛,再凶我就保不准接下来会做什么了……”裴双意声音很轻的笑了一下,接着按住他肩头把他脸上的眼罩取下,然后趴在他胸口上等着贺猗看清他。

一瞬间犹如冲破乌云的天光,那过于刺眼的光芒让贺猗眼睛骤然有些酸痛,晕眩感加重,可很快,他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宽阔奢华的蓝白色海景房里,耳畔还能隐约听到层层海浪拍上港岸的浪涛声。

只是眼前的那个青年,那双印象中的蓝色眼睛不见了。

裴双意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发现贺猗丝毫没有认出他来的趋势,倏然有些失望地耷下了唇角,“贺哥,你病的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

“……”

他那一声熟悉的称呼很快让贺猗浑身僵住,他又竭力睁大了眼睛,终于在过往纷杂的记忆里寻找到了一丝不同。

格子衬衫,十八岁,那张高中生一样年轻天真的脸,还有草莓味的泡泡糖……

他皱了皱眉头,骤然发现大脑越来越混乱,思绪更像是一滩即将沉潭的烂泥,试图把他拖入其中。

原来……

原来这些天的偶遇又是他的幻觉,那个叫雅格的人其实完全就不存在,从头到尾都是裴双意一手策划好的。而他就好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无论他挣扎,怎么逃脱,也始终跑不出裴双意的手掌心……

他居然已经病到这个地步吗?连现实和幻觉都分不清。

“……你到底想干什么?”

终于,贺猗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他有些心灰意冷地问他,“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耍我很好玩?

裴双意闻言愣住,他恍惚间好像看见贺猗眼底像是溪水一样清湛明亮,明明晃的似乎有泪水将要溢出,可再次回过神来,他发现那好像是他的错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贺哥,我不是故意的……”

他回过神来,猛然抱住他,像个恶作剧过头的孩子一样哭诉道:“我不是故意想耍你的,你别生气,别生气……”

“够了!”

贺猗被他吵的头疼欲裂,猛地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他胳膊把他直接推了出去,眼中怒火迸发,他忍无可忍道:“你给我滚远!你要是有病你他妈就去治!别来折磨我了行不行!我他妈上辈子欠你的?!”

“……”

额上青筋暴起,贺猗闭着眼睛呼吸急促地喘息着,他竭力支起胳膊往后靠了靠,伸出手试图去拽开右手上的金属腕铐,可直到他把手腕勒出一圈圈血痕来,也没能解开。

裴双意见状,慌慌张张地扑过来想拦住他,生怕他再挣扎下去,迟早要把手腕弄折,可贺猗现在怒上心头,像是一只彻底被惹毛的狮子,裴双意刚扑过来,就被他一脚踹开了去,贺猗眼底充血似得看着他吼道:“你他妈再过来,老子一会儿非弄死你!”

“……”

裴双意愣了好一会儿,才浑身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抬起头就发现贺猗跟个疯子一样,伸手拼尽全力地想扯开锁铐,那力气大的连整张床都忍不住跟着一起晃动。

“贺哥,我求你了……你别生气了……”

他哭着揉了揉眼睛,泪水很快又狼狈地打湿了他整张脸,等着他再次凑上前去,贺猗忽然回过头一只手猛地抓住他把他狠狠掼在了床上,手背上青筋暴起,像只铁钳一样死死掐住他脖子。

“咳……呃……贺哥……”

裴双意双眼通红的看着他,原本清丽的脸庞很快因为窒息感而变得青紫通红,脖颈甚至发出一阵可怖的咔嚓声。

可他只是睁大眼睛看着贺猗,并没有伸手阻拦他,任由贺猗一再的使劲,像是打算把他活活掐断喉骨弄死在床上。

舱房里的空气变得越发焦灼,甚至连一进一出的呼吸都带上了弑杀的血腥气,就在裴双意快要断气之际,脖子上原本死死钳制住他的力道忽然消失了。

巨大的新鲜空气潮涌一样灌入他火辣辣的喉咙间,裴双意皱了皱眉头,有一瞬间,他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等到他终于喘息着缓过神来,他急忙坐起身子,就发现贺猗面如死灰地坐在一旁,神色恍惚地看着甲板上的阳光。

“贺哥……”

他每呼吸一次,就感受到喉咙里的血腥气益发浓重。

贺猗并不看他,忽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一个人侧坐着身子面对着落地窗,那张轮廓明晰的侧脸被房间里明亮的光线勾勒的越发俊挺周正,眼睛里此时更像是盛满了盛夏的阳光,一如既往地带着一抹熠亮生辉,那里从未如此贪恋地渴望着那室外宽广无垠的蓝色大海。

那是自由,也是向往,是能驱散他心头阴云的清风。

这是他给不了的,他从来都不明白贺猗到底想要什么,他能给贺猗带来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压抑还有愤怒。

看到这一幕,裴双意垂下眼帘,忽然觉得心脏抽痛的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那种压抑在心头的沉重和羞耻感更是让他感到一阵狼狈不堪和自惭形秽。

直到今天,他好像才恍然明白过来,其实一直以来,他这都不是喜欢,他从始自终,好像一直都是借着喜欢的名义在贺猗身上索取,像个贪得无厌的吸血鬼一样不知餍足地从贺猗身上索取他的喜欢、温柔和一切美好的品格。

然后,他亲手把这场还算美好的相遇搅成了一滩浑水,他把一个从来不会对他说一句重话的人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失去自我的疯子。

那段日子里,他们之间的相处总是时不时充满了野蛮,猜忌,血腥,欺骗……

明明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明明他们可以变得更好的,所以他到底在干什么?他时至今日到底在干什么?

“贺哥……”

他抬头再一次看向贺猗时,就发现贺猗的反应明显变得有些迟缓,精神药物的长久浸淫下,让他大脑处理信息的功能变得越发紊乱迟缓。

如果不是贺猗心念足够坚韧,怕是还没到今天这一步,就已经被他彻底给逼疯了吧……

“滚。”

贺猗依旧不肯看他,唇角微动,吐出一个利落的字眼。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做,贺哥,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裴双意一听这个字眼,瞬间觉得满腔的心酸怎么也藏不住,他一边揉着酸涩的眼眶,一边试图朝着贺猗慢慢靠近,“贺哥,我承认我一开始是对你抱有其他目的才接近你的,可是……我现在想通了,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你能不能……原谅我一次……就这一次……”

他动作缓慢地一点点着靠近贺猗,将手轻轻搭上他肩头试图安抚他,不等贺猗彻底反应过来,他突然摸出一支针剂猛地往贺猗后颈扎去!

仓促间,冰凉的药液被他猛地推进了血管里,贺猗几乎是反射性地挥手就要推开他,可身体很快就像一只失去引线牵扯的人偶一样往床上直挺挺栽倒了下去。

“你……”他能说话,甚至感知能力也变得很清晰,可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动不了,完全动不了。

“贺哥,对不起……”

裴双意狼狈地擦了擦眼泪,重新扑上来一把抱住他,哭诉道:“我是没办法了,傅总已经找来了,他会分开我们的,贺哥,怪我没用,我没办法保护好你,我不想跟你分开,一点也不想……”

“你个,疯子……”

贺猗咬了咬牙,心头陡然漫上一阵不好的预感,下一刻裴双意搀住他胳膊突然把他往床头费劲地拖了过去,最后,拿起另一只腕铐把他左手也铐了起来。

“裴双意,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贺哥,我是真的没办法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知道吗?”

不等他开口说完,裴双意倏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猛地上前捧住他的脸颊,看着他的神色也诡异地变得痴迷和疯狂了起来。

他语无伦次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知道吗?所以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之前还要一直逃,一直逃?贺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知不知道,我最恨背叛我的人了……”

上衣忽然被人一把掀开,贺猗能明显感觉到有什么冰凉尖锐的东西在他小腹上游走,他后背陡然一僵,裴双意就又哭又笑地神志不清道:“我想了一种办法,你想不想知道?贺哥,这个办法我想了很久了,你知道吗?我原本是想把你做成标本的,你知不知道啊,你真的很适合被装在了容器里欣赏,从见到你第一面时,我就好喜欢你,可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