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活死人

王国血脉 无主之剑 6378 字 2023-04-07

王国血脉 !

新郊区错综复杂的小巷里,一队人马紧赶慢赶,终于靠着一个荒野猎人的追踪技巧找到了他们价值连城的目标。

可惜他们注定要失望。

嗤!

刀光剑影中,洛桑二世将剑刃从一个瞪大眼睛的敌人体内抽出,顺势矮身避开后方的银质飞镖。

“增援,快叫增援!”

“往上顶啊!”

“他太厉害了……”

“唔好俾佢走甩!条友值五嚿金啊啊啊!”

“会不会跑位啊!围住他啊!”

“他钻过去了!后面小心!”

“别睡啊兄弟——糟了这是他的异能……”

洛桑二世的剑如有生命,随着他的身体翻飞起舞,于高墙窄巷间来回穿插,每一击都能起到最大效果,让对手手忙脚乱。

他的步伐井然有序,每每在被夹攻的时刻敲响鼓点,移形换位,护送他脱出夹攻包围,重新展开下一场一对一的决斗。

“我见过你,我绝对见过你!可是你不是死了吗!”

“快跑!那是洛桑!血瓶帮的洛桑!”

“甘又点啊?有字头好巴闭也?我地阿大啊,够系兄弟会‘头狼’菲素……嘅头马……条靓啦!理得佢边个,照噼!”

“系啰,佢个头我攞哽啊!泰亚斯王子嚟咗都留唔住佢!我话嘅——啊啊啊!”

“大镬喇!他怼冧咗阿大啊!”

“血瓶帮的传说是真的,他复活了!”

“不可能!黑剑杀了他!”

复活?

洛桑二世在心中冷笑。

相比起萝贝尔,他可远远没有那么幸运。

想当年,当他从那一夜的噩梦里醒来……

他只觉得口渴。

钻心的渴。

哪怕他趴在水缸里,喝一夜水都解不了的渴。

直到那个好心收留他养伤的小姑娘,被麦秆划伤了手。

于是怪物醒了。

想到这里,烦闷而痛苦的洛桑二世剑锋一颤,本该干脆解决的敌人发出呻吟,多受了几秒的痛苦。

但他的对手们太差,抓不住这样的破绽。

要是换曾经的华金乃至布鲁诺来,他就要吃苦头了。

“要我讲几多次啊?蒜头有用噶!唸落日经都有用!”

“斩头有用喇啩?”

“他不是吸血鬼吗?怎么这些血瓶都没效?”

“既然叫血瓶……是不是只有血瓶帮的血瓶才有用啊?”

“幻刃骗了我们!”

洛桑二世无视前后影影绰绰的五六个雇佣兵或赏金猎人,如本能般转身出剑,在惨叫声中收获下一条性命。

血瓶当然有用。

剑刃拉开伤口,鲜血飞溅,他微不可察地让了一下,避免被血沾染。

天知道他每挥剑一次,都要生扛着多大的压力,以跟他体内的怪物们抗衡。

【血。】

【不,闭嘴。】

他一遍遍重复,一遍遍强调,把它们逼回角落。

那天,收留他的小姑娘死了。

还有她闻声赶来谷仓的双亲。

被怪物杀死了。

洛桑二世一阵恍忽。

而他,他清醒过来之后才发现……

自己早已一无所有。

只剩下了这副躯体。

这副受诅咒的、被痛恨的恶心躯体。

洛桑二世身前的两个敌人原本气势汹汹,却突然变得神色恹恹,迷迷湖湖地倒了下去。

第三个人咬紧牙关,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扎了一刀,忍痛摇了摇头。

但就这几秒里,洛桑二世鬼魅前压,剑光一闪。

嗤!

对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割喉后惊恐万状,按住颈部飙出的血柱,哭喊着转身奔逃。

“啊啊啊啊!”

【血!血!】

【闭嘴。你们不饿,你们早就喝饱了。】洛桑二世在心里呵斥。

【不够……战斗……更多……血……】

【滚。】

洛桑二世看着眼中流露恐惧的其他对手们,提着滴血的剑,步步向前。

“不说好了,围杀一个过气的老杀手吗?”

“你跟我说这叫‘过气’?”

“这叫杀手!”

随着从组织器官到肌肉骨骼,乃至思维精神的彻底转变,他已经不再是他自己。

这个身体里,已经没有一样东西……

是属于他的了。

就连曾经最忠诚最可靠,他以为会伴随一生的终结之力,都离他而去,一丝不存。

连曾经熟稔的剑术招式,也再用不出来。

只剩下过分灵敏的感官,灰败如朽木的躯体,黑夜亦如白昼的微光视野以及……对鲜血的渴望。

当然,还有对太阳的恐惧。

“我发誓!他们跟我说只是一个失智的吸血鬼!”

“你睁大狗眼看看这是‘失智’吗?”

“这叫吸血鬼!”

他试过的。

真的。

他试过的,他试过抵抗的,无数次,无数次!

但他不行。

就像面对曾经的命运一样。

他没法反抗。

他无力反抗。

他怎么反抗?

“我拿到的消息,说是个半残了、快死的极境!”

“你t管这叫‘半残’?”

“这叫极境!”

他早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骑士侍从,不是那个踌躇满志的天才剑士,甚至不是那个残酷麻木、与史上十恶不赦的“坏血”洛桑同名的冷血杀手。

他只是一头……苟延残喘的畜生。

一头野兽。

洛桑二世恢复平衡,喘息了一秒。

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他太弱了吗?

是因为他太弱了,战胜不了体内的嗜血怪物吗?

是因为他太弱了,没能挡住黑剑在大雨中刺出的惊艳一剑吗?

是因为他太弱了,没能忍住败亡的恐惧,咽下那滴本不是给他的源血吗?

还是因为他太弱了,没能接受颓废落魄的人生,听从了老特恩布尔的惑言吗?

还是因为他太弱了,没能在监狱里就践行信条举剑自戕,好让老师不必断手相救吗?

或者是因为他太弱了,没能在那些复杂多变的野心家手里,誓死守护住完美无瑕的米迪尔王储吗?

又或是因为他太弱了,没能在最终决赛上按照另一群人的安排,光明正大地宰掉贺拉斯·璨星,结束王位纷争吗?

抑或是因为他太弱了,没能在选将会上忍住虚荣的渴望,无视阿克奈特那具合身又神气的骑士铠甲,安安静静地坐上观众席吗?

难道,难道是因为他太弱了,没能在小时候的田垄上就看穿命运的险恶,干脆拒绝掉大骑士华金那只带着希冀和期待,向他伸来的手吗?

就在此时,洛桑二世左手一抖——他中了一只箭。

银质弩箭。

熟悉的剧痛感传来。

他的左半边身体开始发麻。

糟糕。

洛桑二世逼退一记进攻,发现周围的敌人都变成了红色的人形目标,脉搏跃动,生机勃勃。

血气充沛。

不妙。

他下意识吞咽喉咙。

【血。】

不。

受损失血,体内的怪物开始躁动,挣扎着想要出来。

而洛桑二世眼前一黑,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谷仓,看见那个倒在谷粒里,鲜血染红了粮食的小姑娘。

不……

就在此时。

【记得,侍从!骑士不仅仅是一个名号……】

华金的声音突然传来,让他精神一振。

自从下水道的遭遇之后,老师说过的话总会隐隐约约地回荡在耳边。

十分恼人。

【……是值得你倾尽一生去参悟践行的升华之路!】

下一秒,洛桑二世倏然睁眼。

升华个屁。

唰!

他的剑锋果断回削,将左臂上的银箭,连着一大块冒烟的血肉一起剜除!

手臂上的伤口迅速恢复。

他的痛楚还在,但麻木渐渐消失。

【……为什么我们要坚持这套守旧落后的骑士古法,坚持这套早已被人嗤之以鼻的信条?】

因为你只是个不敢面对现实,终日失败逃避,自欺欺人,甚至孜孜不倦地把这套谬论灌输给学生侍从的老古董!

汉德罗·华金!

无来由的无名怒火战胜了伤痛和血渴,洛桑二世的剑术陡然一变!

“他的剑速太快了!”

敌人们的话语越发惊恐:

“不,剑不快,只是力道太强了!”

“明明是剑招,刁钻诡异……”

【小心,如果你不再相信这些信条……】

因为它们本来就荒谬可笑,不值得任何人相信。

在华金的耳边呓语中,洛桑二世冷静挥剑。

他冷酷而决绝,体内的怪物不再能影响他。

“这家伙用的是刀吧!甩起来有弧度的!”

“怎么一个人一个说法,他到底什么水平?”

“一定是他的剑有古怪!怕是什么带魔力的上古神兵和古帝国剑!想法子缴械!”

下一秒,洛桑二世送出一道巧妙的刺击,把那个正手忙脚乱挥舞着链索,要缴他械的对手送去了狱河。

【……当那一刻来临,只有你自己,只有你的内心知道:你究竟配不配得上骑士之名。】

但那一刻已经来过了,华金。

洛桑二世冷冷地想。

而我知道了。

是骑士之名……

配不上我。

“不不不,我认得这个人!他!是他!”

“是洛桑!”

“血瓶帮的传说是真的!他回来了!”

洛桑二世再出一剑,刺穿最后一个敌人的心脏,将又一个对手收拾掉。

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再度蠢蠢欲动的血渴,满意地看见:

对手们士气崩溃,一哄而散。

无情的杀戮解决了很多麻烦,许多闻风赶来的赏金猎人们看见满地尸体和伤员,也纷纷开始犹豫退却。

洛桑二世收剑转身,踏出小巷。

还有多远,才能到远处那个废弃的哨塔?

对,那个哨塔。

他要去到那里。

那里。

他这样想着。

好像只要把那里当作终点,就能不去想终点之后,或者起点之前的事情。

他只能这么想。

但行不多时,背后脚步声响起——又有人赶上来了。

不止一个。

洛桑二世笑了,他重新摸上剑柄。

————

泰尔斯一个人站在哨塔上,把玩着手里的望远镜。

“好了,他走了。”

泰尔斯突然开口。

“如你所说,迫不及待地讨好我去了,”泰尔斯头也不回,很是诡异地对着皓月说话,“现在,你有什么要说的?”

微风吹来,哨塔上一片寂静。

泰尔斯皱起眉头。

终于,在王子快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另一道嗓音幽幽响起:

“请殿下谅解。”

泰尔斯转过身去。

夜之国的辅政官,黎·科里昂伯爵无声无息地出现,站在他面前,恭谨行礼:

“这趟出使,烦扰殿下若此,非我所愿,更非科特琳娜陛下所愿。”

泰尔斯盯了他好一会儿。

但黎表情依旧,如古井不波。

泰尔斯哼了一声。

“谅解,当然谅解,怎么不谅解?”

不谅解还能怎样呢?

拔掉你的獠牙?

王子不爽地抬头,看向夜空:“我猜你要说,这都是我爸逼的,对吧?”

说起这个,我可太懂了。

黎勾起一个令人极不舒服的机械微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殿下能够理解,那自是极好……”

“得了得了得了……”

泰尔斯不想再跟他纠结繁文缛节,直击主题:

“说吧,那个洛桑二世,究竟跟你们是什么关系?他跟费德里科又是怎么勾搭上的?他的目的到底跟——”

泰尔斯话语一顿:他发现,从此刻开始,黎整个人都定住了,一动不动。

像是想问题入神了。

无论泰尔斯说什么,都毫无反应。

不是吧?

这样装死的咯?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好吧,嗯,刚刚多谢你暗中提醒,我才没着了扬尼克的道,我会记得你的人情……”

可是黎依旧纹丝不动。

更胜石凋。

泰尔斯不得不苦口婆心:

“拜托,他走都走了,你们夜之国威风也耍了,面子也有了……”

就给点里子吧!

黎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怎么了?睡着了?入定了?嘿嘿!嘿!”

泰尔斯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喂喂……天亮了……太阳出来了……瑟琳娜来了……蓝利复活了……科特琳娜倒台了……”

下一刻,黎突然抬头!

把泰尔斯吓了一跳。

“很好,这下可以确定,那个第四代的小辈,离开窃听的最大范围了。”黎澹澹道。

泰尔斯一愣,明白过来后为之气结。

“就为这个?你,你下次能不能——”

但黎似乎很懂得发声的时机,他赶在王子震怒之前开口。

“据我所知,洛桑二世生前至少得到了一枚源血,自行服用,成功转生——您知道什么是源血吗?”

泰尔斯一顿。

源血。

“那当然,谁还不知道源血啊。”泰尔斯云澹风轻。

“这就是为什么,洛桑二世其人,他在夜之国没有长辈也没有亲族,没有指导也无人管教,是个天生的离群者。”黎严肃道。

天生的离群者。

天煞孤星啊?

泰尔斯叹了口气。

“好吧,那是夜之国之外,哪个老家伙给他的源血?又是奉谁的旨意?有没有什么关系人情——”

“不是血族给的。”

泰尔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