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同类(下)

王国血脉 无主之剑 3228 字 2022-09-24

但黑剑并没有容许他插嘴,而是继续讲下去。

“他们在广阔的天地里展开棋盘,将芸芸众生作为棋子,把天地万物视作棋格,将看似简单的对决战斗,化成筹算胜负的无上对弈,”黑剑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天空:“这种将敌之所倚转为我之所有,把包括敌人、自己、情境、运气在内的因素都视为筹码的人……”

“这种将一切掌握在手里,以世界纳入到心中,把全局尽收于眼底的人……”

“才有资格被称作,”黑剑垂下头,眼里的深邃意蕴让泰尔斯不自觉地呆住,静静地听他说完:

“真正的强者。”

基利卡的滋滋声已经清晰可闻,甚至越来越近。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只有刮过脸庞的雪水提醒着他们的处境。

泰尔斯缓缓张开嘴巴,咬牙犹豫了一会儿后,他终究开口了。

“可是,”泰尔斯露出苦笑,这让他看上去颇为憔悴:“像魔能师那种犯规的存在,无论什么阴谋诡计,考虑多少因素……”

“都效果有限吧。”

“你又错了。”黑剑冷着脸道。

黑剑一个急转,将泰尔斯抱在怀里,一个滑铲滑过一道干涸结冻的沟渠。

这个动作有些急,泰尔斯只觉得一阵眩晕。

“即使是那些看似拥有着无匹力量,举手投足间毁城灭国,以至于无敌于世,甚至不死不灭的家伙……”

说到这里,黑剑似乎有意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废墟,但泰尔斯只能眯着眼,竭力降低着黑剑的身法带给自己的平衡感冲击。

“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黑剑左掌拍地,一跃而起,他抬起头,轻哼一声:“便依旧是一个弱者——充其量是个比较强的弱者。”

远处多头蛇已经近在眼前,清晰入目。

“它没现我们吗?”泰尔斯有些紧张。

“我有我的方法,”黑剑不以为意地望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怎么从血之魔能师的手里活下来的?”

他们再次停下来,黑剑伸出手,触摸着一处地面,微微闭眼。

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但他的话语再次响起。

“总而言之,对真正的强者而言,他们——哪怕是那些灾祸们,哪怕是它们看似不可阻挡的力量——终究也不过就是棋盘上一颗稍大的棋子而已。”

“只要这个大棋子,因为各位原因,从他们的棋盘上被轻轻移走,”黑剑收回触地的手,轻轻点了点泰尔斯手上的净世之锋,眼里沉淀着睿智与精明:“这些所谓的‘无敌’,便一无是处,甚至可笑可鄙。”

泰尔斯若有所思地垂下头颅。

黑剑深吸一口气,眼神飘忽而深邃,仿佛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之中。

只听他语气缥缈地道:

“你见过失去了双臂的极境剑士,在醒来后泣涕崩溃吗?”

泰尔斯微微一愣。

黑剑还在继续:

“你见过日行千里的精锐斥候,在腿骨尽碎之后酗酒消沉吗?”

“你见过失去权力地位的高官,在乡野间疯癫度日,夜夜成狂吗?”

“你见过挥斥千军而一朝获罪的名将,在监狱里希望断绝,郁郁而终吗?”

“你见过被剥夺姓氏的千年贵族,像最绝望的乞丐一样自暴自弃吗?”

“你见过强大无匹,力量无际的可怖灾祸,在一柄小小的传奇反魔武装面前,颤抖不已,落荒而逃吗?”

“我见过。”男人淡淡道。

泰尔斯的呼吸开始加重加粗。

“啊,”泰尔斯轻轻呼出一口气,露出疲惫的笑容:“金手指依赖症。”

“但我见过的不止他们。”黑剑没听懂他的话,只是深吸一口气,仿佛在集中精力。

“我见过一夕之间落入敌手,双腿尽断,身负污名,沦为卑贱奴隶的王子,用两年时间推翻奴隶主,带着新的军队,跋涉千里重回王都的传奇。”

“我见过被剥夺了一切力量,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子,在不怀好意的敌人间转圜如风,用轻声笑语和婀娜多姿,借巧舌如簧与滔滔雄辩,杀人于无形,破军于顷刻的恐怖。”

泰尔斯没有说话。

黑剑微微皱眉,把手掌按向另一个方向的地面。

黑剑敏锐的感知,反馈给他无比珍贵的战场情报。

有人正在跟血之魔能师对峙、周旋。

两个。

照这个情况——极有可能是拥有传奇反魔武装的家伙。

机会不错。

但还不是最好的机会。

要耐心等待。

“那才是真正的强者。”心分二用的黑剑回过神来,缓缓点头,似乎确认了前方路径的安全。

“这种人的存在,脱出一切力量、权力、地位的束缚——无论放在哪里,都能绽放光芒,即便最渺小的蚂蚁,也能撼动至高无上的神灵。”

泰尔斯缓缓皱眉:“你也是这种人吗?”

黑剑沉默下来。

“不,”男人的语调低沉:“我只能算是其中一个努力追赶着他们的人。”

“但你,小家伙。”

“你就有着这种潜质,”黑剑转过目光,眼神仿佛刀锋一样剖过泰尔斯的脸庞:“你在崖上的表现让我很惊讶。”

泰尔斯瞪大了眼睛。

“你手上的棋子比所有人都少,却竭力抓住一切有用无用的因素,攥紧每一个可能的筹码,落出最关键的一子,从而改变了整场战斗,”

“小家伙,就凭刚刚那几点,你就比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黑剑观察着远处的情景——基利卡的身影已经近在眼前:“都要强。”

“你是个强者,在刚刚那样的逆境里也能寻求脱逃的生机,屹立不倒——这是多少所谓的极境强者都做不到的事情,”黑剑低声道:“那你就更要坚信这一点,并矢志不渝地贯彻身为‘真正强者’的态度。”

泰尔斯露出怀疑的表情。

“在山崖上,那是你的计划,”第二王子辩白道:“从开始的试探攻击,到挟持我来寻找机会,我甚至怀疑你最后接纳我的建议——把我丢出山崖,也是你计算中的一环,别忘了还有你早就准备好的攀山绳索……”

“‘关键的一子’什么的,”泰尔斯撇撇嘴:“就别安慰我了。”

黑剑的脸色一僵。

“我这是为了鼓励你……”脸色不佳的黑剑,轻轻咳嗽一声:“还有——别打岔。”

泰尔斯露出一个讪讪的笑容。

黑剑叹出一口气。

一个男人的怒吼声,从基利卡的方向传进耳边。

泰尔斯有些犹豫,他想要伸出头看看外面的场景,却被黑剑不客气地一把拉下来。

“相较之下……那些把纯粹的力量与权力,把决定胜负的单一因素,奉为无上圣典,区分强弱的家伙……早就过时了。”

“骑士们一对一决斗的时代已经过去太久了,可悲的是,即使弓弩可射穿铁甲,马蹄会踏碎血肉,投石机能击破城墙,魔能枪已出轰鸣的这个时代,”黑剑露出半个头颅,观察着外面,目光里闪现出精芒:“绝大部分人的思想,却仍然留在可笑的骑士时代,把战斗当作两人在桌子上扳手腕的滑稽戏。”

“他们那点可怜的视野,被锁死在腕臂和肌肉上,被锁死在两人身上,被锁死在桌子上,被锁死在扳手腕上,”黑剑不屑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