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请柬

王国血脉 无主之剑 3859 字 2022-09-24

普提莱带着复杂而唏嘘的表情,缓缓道:“不是每个王子,都能在这个年纪远赴国境之外,为国家和臣民消弭一场无可避免的兵祸的。”

泰尔斯吸入一口气,慢慢低下头。

是啊。

至少。

这场出使的任务完成了。

尽管过程波折,还算有惊无险。

“谢谢你,普提莱,”王子抬头露出微笑,诚挚地道:“谢谢你们。”

“如果没有你,没有埃达,没有罗尔夫和怀亚他们……我的旅途,恐怕在星辰的桦树林里就结束了。”

“更何况,还有到达埃克斯特,到达龙霄城后的这一切。”

普提莱轻笑一声。

“那本就是我们的任务。”

“而你让这个任务变得更加顺利,且结局完满,”他坦然地点点头,撇了撇眉毛:“基尔伯特看到现在的你,会很欣慰的——当年,年少的米迪尔王-储出使北方,也不过如此。”

泰尔斯翘起嘴角,想起那位优雅的中年大叔,继而想起英姿飒爽的姬妮女士,想起……沉默寡言的约德尔。

还有闵迪思厅里的点点滴滴。

“早些休息吧,”普提莱指了指房门:“不出意外,我们过上几周就能回国了。”

泰尔斯点点头,推开门。

“还有,星辰国内的第一批信鸦已经到了,”普提莱笑道:“其中一封是基尔伯特写给你的,我放在书桌上了。”

泰尔斯心中一动。

“谢谢你,”经历了先前在英雄大厅的起起伏伏,他的心此刻安定许多,微笑道:“来自‘星辰狡狐’的信,真让人期待!”

普提莱耸了耸肩,抬抬眉毛。

“还有一件事……”

泰尔斯奇怪地回过头。

只见普提莱犹豫地道:“你知道,你父亲年轻时很风流……懂……懂事也很早……”

泰尔斯眯起眼睛,露出疑惑。

普提莱张开嘴,看了看泰尔斯,又看了看房门。最后还是露出担心的表情,低声道:

“但是……”

“你毕竟还是太小了,身体都还没长成呢……”

泰尔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普提莱尴尬地眨了眨眼睛:“也许该等多几年?”

回答他的,是泰尔斯毫不留情的大力甩门。

————

“不用害怕,”泰尔斯看着眼前惊魂未定的小滑头,心里冒出同情:“在这里,他们没法伤害你。”

小滑头似无所觉地抱着膝盖,缩坐在床边的地上,靠着床沿一言不发。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地板,双手攥着那条粗劣的裙子。

这无助的一幕,让泰尔斯想起自己在废屋里的过去——以及那些不幸的乞儿们。

他不由得轻叹一声。

“我必须要成为沃尔顿小姐了,是么?”小滑头注意到了他的到来,失魂落魄地开口:“就像做梦一样……”

“也许是的,”泰尔斯低声道:“努恩王的意志,没人能改变。”

小滑头抖了一下,眼眶一红,无助地抱紧双肩。

那个瞬间,泰尔斯只觉得深深地难过。

这个女孩,是被命运的浪潮,卷进属于他们的危险游戏里的。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但这不一定是坏事……”

可是小滑头只是低下头,开始喃喃自语:

“帝国历1090年,塔托里斯·敏格斯行省的法雷特公爵继承人,被怀疑血统不正,帝国的执法官把他烧死在凯旋之都……终结历552年,康玛斯的天秤城侯爵,格伦菲尔被发现是冒名顶替,他被吊在城中广场的中央,用四驾马车……”

泰尔斯听得头皮发麻。

“停!”他大声道:“现在可不是你发挥记忆力的时候!”

小滑头收住声音,委屈而可怜地看着他,泫然欲泣。

“想听个秘密吗?”泰尔斯叹了口气:“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小滑头的表情慢慢变了,她眨了眨眼睛,意外地看着他。

“你可不会在任何书本上看到——星辰王子秘史。”泰尔斯在她面前坐下,耸了耸肩。

小滑头眼前一亮,扶好眼镜,点点头。

“你知道吗,”泰尔斯回忆起一个多月前的过去,轻笑一声:“我刚刚成为王子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成天提心吊胆的。”

“成为王子?”小滑头奇怪道:“你不是生来就是王子吗?”

“不,我生来是个……”泰尔斯犹豫了一下,道:“流落在外的私生子——直到被找回宫廷。”

小滑头露出“噢”的恍然表情。

“他们带我回去的时候,”泰尔斯无奈地笑笑:“一切都很不习惯。”

“食物咬在嘴里的感觉很奇怪,因为我吃惯了黑面包——在冬天,那玩意儿硬得能用来杀人……”泰尔斯挑挑眉毛:

“还有,我第一次喝到有味道的液体……额,也许臭味除外,你知道发臭的水是什么感觉吗……”

小滑头扑哧一笑。

“穿在身上的衣服太滑了,太软了,总让我觉得自己光着身子一样,所以我就把皮带箍多了三个扣子,虽然走路都疼,但是总感觉更安全、更实在些——哦对了,第一个晚上,我甚至根本不懂怎么穿裤子……”泰尔斯想起啼笑皆非的历史,不由得摇头叹息。

小滑头听得很入神,也渐渐忘记了脸上的泪痕。

“我从来没走过那么平、那么光滑的黑石地面,从前不是泥路就是土路,或者砖石路……当我看到书房里居然由木头来铺地板的时候……”

“每天晚上,躺在那么软的床面简直就是一种折磨,盖着被子感觉快窒息了,所以我只能跑到地下,躲到墙角,盖着衣服睡觉……”

泰尔斯晃晃脑袋。

小滑头同情地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

“但总是睡不踏实,反而是出使埃克斯特,在野外露营的时候,我睡得还更好一些……”

“基尔伯特很严格,课程也很紧张,他要我一天写上两百个词……到了第二十天,他居然过分得逼我用古帝国语作一首诗……”

“第一次坐马车的时候,我要扒着两边的车门把手,才不至于摔下去……”

说着说着,泰尔斯自己也入了神,而小滑头也听得很认真,时不时附和他一句。

当他讲到自己被同一匹小马摔了五十八次的这个故事时,泰尔斯才突然发现:

小滑头已经靠在床边,头歪向右肩,睡着了。

她的眼镜歪在一边,头枕在柔软的床沿上。

一对小手被曲起的膝盖顶在胸脯上,整个人随着呼吸,沉沉地上下起伏。

小女孩的铂金长发柔顺地垂落,有几丝头发落在了嘴巴里,害得她在熟睡中,也时不时地砸吧砸吧小嘴。

泰尔斯看着她沉沉入睡的模样,露出微笑,缓缓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