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苦一苦百姓,骂名阁臣担

武英殿,西暖阁

灯火将两道人影映照在屏风上,因烛火角度之故,隐约重叠在一起。

贾珩抬眸看向端容贵妃,转身提起桌上的茶壶,“哗啦啦”斟了一杯,轻声道:“娘娘是明理之人,所虑者,无非是殿下名分问题,可以圣上之深谋远虑,如是有意,岂能不考虑?反而娘娘觉得臣能做什么?如圣上降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以命不负糟糠之妻罢了。”

端容贵妃第一眼给他的感觉,像是个骄傲的孔雀,可真的应对起来,倒也无什么“小公举”的盛气凌人,还算比较明事理。

为人母者,不可能不为自家女儿的清誉着想,故而今日寻他,倒也无可厚非。

当然,可能也是因为带着两个拖油瓶的宋皇后之故,端容贵妃不想无端为宋皇后结仇,毕竟他现在怎么说也是个军机重臣,又管着京营一二十万大军,被崇平帝倚为臂膀,纵是贵妃也不可轻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合意咸宁?”端容贵妃晶莹美眸幽光闪烁,玉容宛覆清霜,紧紧盯着那蟒服少年。

她倒是想知道怎么一个不负糟糠之妻,难道抗旨不尊?

不,应该在陛下未降圣旨前,就予以回绝,只是那时咸宁的名声……

贾珩却没有回答,而是递过去茶杯,目光平静地看着身子窈窕的丽人,说道:“娘娘,请喝茶。”

如果帮着咸宁做女将,也是需要说服眼前的端容贵妃的,毕竟是咸宁公主亲生母亲,谁的孩子谁心疼。

“本宫不渴。”端容贵妃凤眸寒光闪了闪,冷冷瞥了一眼贾珩,清丽艳绝的脸蛋儿多少有着几分高傲。

贾珩看着眉眼含煞的丽人,心头忽而起念,如是带着一副金丝圆框眼镜,教导主任……

连忙将一些纷繁念头驱散,心头顿时有几分自省。

他觉得最近多半是……喝多了,可能损害大脑中枢神经,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临床症状主要为色胆包天,多做幻想。

而端容贵妃其实也在观察着眼前这位声名鹊起的少年,身形挺拔,萧疏轩举。

不得不说,咸宁的眼光不错,这般年纪姑且不说谋略,单说举重若轻,颇有几分军机重臣的气度,几乎让她下意识忽略了其年不及弱冠,比咸宁还小一些。

说来,也不是什么人面对皇宫贵妃都这般镇定自若,尤其是她还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

可惜了,偏偏早早有了家室,不然与咸宁也算般配了。

贾珩想了想,朗声道:“娘娘,臣并无选择,如圣心属意,不为难于臣,臣自领旨谢恩,如圣心无意,臣也不奢求攀龙附凤。”

此言一出,端容贵妃心头微震,凝眸看向少年,见其目光清正、真挚,倒不由高看了几分。

因为方才斩钉截铁的回答,她自是能够判断这话里的真假,其并无意与天家结亲。

只是这般如此,忽而又替自家女儿有些不值起来,自家女儿对他宛如婢女姬妾,似不在乎一些闲言碎语,他竟无动于衷,说出这般无情无义的话来,真是……

“咸宁还真是看错了你。”端容贵妃语气已有几分讥讽。

贾珩徐徐道:“古来已有前例,如王献之、如陈世美,难道娘娘还想让臣弃糟糠之妻不顾吗?”

他只是一时谦虚,结果端容贵妃又为自家女儿的一腔情思打抱不平,多少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端容贵妃冷声道:“你既知前车之鉴,就应该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娘娘是个好母亲,可也请体谅臣的难处。”

端容贵妃道:“本宫自是个好母亲,贾子钰,你是个聪明人,发乎情止乎礼的道理,不用本宫教你。”

她回去也需得问问姐姐,究竟是怎么安排的,难道真要将她的女儿当作拉拢重臣的棋子?

贾珩拱了拱手道:“娘娘放心,臣醒得,不会让殿下清誉受损。”

其实,他也有些好奇崇平帝怎么安排着他和咸宁公主,这一副放任自流的模样,也不怕出现什么事儿?难道就等着他与咸宁有了私情,再顺势逼迫着他?

嗯,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最近裤腰带还是要系紧一些。

贾珩想了想,开口说道:“娘娘可知殿下的想法?”

“什么想法?”端容贵妃蹙了蹙眉,打量着少年,心头泛起狐疑。

“其实殿下这几天寻臣,主要是为了另外一桩事儿,而并非如娘娘所想。”贾珩低声道。

此言一出,端容贵妃倒真的有些诧异不已,问道:“咸宁能有什么事儿?”

贾珩斟酌了下言辞,说道:“殿下她一直好武事,以往常和魏王他们游猎,娘娘应是知道的吧?”

提及自家女儿不爱红妆爱武装,端容贵妃颦了颦秀眉,轻声道:“本宫如何不知道?本宫以往对咸宁疏于管教,女儿家家,成日里舞刀弄枪成什么样子?如果当初不是,也不会耽搁到现在。”

当然也是陛下和姐姐纵容咸宁,她也有些管不了。

贾珩道:“其实这般也未尝不好,这才养成殿下这般知书达理,独立自主的性情,历代公主多骄横跋扈,但咸宁殿下却并无刁蛮习气。”

咸宁公主给他的印象就是自信独立,这是天潢贵胄养成的气度,但天潢贵女大多性情蛮横,自以为是。

端容贵妃面色却不为所动,问道:“贾都督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贾珩道:“娘娘,殿下既好武事,我想着让她在京营待一段时间,正好我这中军中也缺个精通武艺的女佥书,娘娘以为如何?”

端容贵妃闻言,心湖中却掀起惊涛骇浪,玉容倏变,冷声道:“贾子钰,你想让咸宁这等千金之躯去做女将?”

“不是女将,就是见殿下喜欢武事,对行军打仗也感兴趣,想着公主殿下未必不能成为我大汉的平阳公主,为圣上分忧国事。”贾珩劝道。

“你这些想法,可和陛下可曾提及过?”端容贵妃按捺了下心头的怒火,冷声道。

这也是先前贾珩问着端容贵妃的话,端容贵妃又拿过来问着贾珩。

贾珩面色顿了顿,叙道:“臣在不久后会和圣上言明,如是圣上觉得并无大碍,那臣就多教教殿下兵事。”

依他估计,崇平帝多半是乐见其成,因为皇室能有一位善知兵事的公主,对屏藩皇权也有益处,不说其他,如果他不可靠,还能通过自家亲女儿钳制于他。

“贾子钰,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你能保证咸宁一点闪失都没有吗?如是她出了什么事儿,你对得起来陛下对你的栽培,对得咸宁给你铺床叠被,素手调羹的一片痴情?”端容贵妃凝了凝眉,看着眼前的少年,娇叱道:“你怎么能想出这般荒唐的事?话本写多了?怪不得咸宁和你亲近!”

终究是保持着理智,声音刻意压低,但却字字如刀,气势惊人。

贾珩为端容贵妃这般口舌伶俐怔了下,面色顿了顿,沉声道:“臣保证不了,可臣能保证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护住殿下,不会让殿下受到丁点儿伤害,如果有刀兵之险,臣一定在公主殿下之前。”

端容贵妃闻言,似有些被少年目光中的坚定微震,默然了下,冷笑一声道:“说得好听!”

不待贾珩出言分说,冷声道:“反正这件事儿,本宫不同意,纵是本宫同意,贾子钰,你为军机重臣,得陛下倚重以边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是咸宁她有了差池,你让陛下如何自处?如何看待你?你纵是有了天大的功劳,也难赎其罪,本宫劝你不要一味由着咸宁的性子,作此异想天开之举,否则将来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