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支书的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肘关节处打着块蓝布补丁。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服的边角,有些局促不安。今天听到说这边打井,放下东西就带着小孙女赶来了,赵家村这三年来打井申请的驳回理由——"地质条件不足"、"指标有限"、"需进一步勘测"。
"方专家......"老人喉结滚动了下,眼睛里泛着水光,"能不能抽空去我们村看看?就给咱看看......"
他身后的村民突然骚动起来,看着张支书,相邻的两个村庄,彼此都知道对方过得有多苦,有多难。一个扎红头绳的小丫头从人缝里钻出,脏兮兮的小手举着个搪瓷缸:"专家伯伯给你吃!"一颗红枣。
方稷蹲下身,视线与小姑娘齐平。红枣显然是过年才舍得吃的稀罕物,此刻小孩子举出来,是看到了爷爷在求这个专家伯伯。
"甜不甜?"小丫头眨巴着眼睛认真的问,门牙缺了一颗。
孩子小心翼翼的询问,方稷突然想起水利局王科长办公室里的茶杯泡的是龙井,底下压着他们公社第四份被打回的报告。
"甜。"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伯伯明天就去你们村。"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张支书的手在裤缝上擦了又擦,想握又不敢握的样子。最后只憋出一句:"我、我这就回去杀鸡!"
回公社的路上,小林忍不住问:"方老师,水利局那边......"
"不用管他们,我们只管做我们觉得对的事情。"方稷从兜里捏了捏那颗刚刚小丫给自己吃的枣核。
天还黑着,方稷伏在煤油灯下写举报信。钢笔尖在信纸上沙沙作响,突然,窗外传来"咯吱咯吱"的车轮声。
方稷奇怪,起身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寒气扑面而来。朦胧晨雾中,张老汉正佝偻着腰,把驴车往公社门口的歪脖子树上拴。老人听见动静猛地转身,补丁摞补丁的棉袄下摆甩出一道弧线。
"方、方专家......"张老汉局促地搓着手,呼出的白气在胡茬上结了一层霜,"俺是不是吵着你了?"
方稷这才看清,老人棉袄肘部的补丁下,隐约露出几道紫红色的勒痕,那是长年背水绳磨出的沟壑。
"您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