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烈日炙烤着盐碱试验田,泛白的土地蒸腾着热气。
退伍的士兵如青松般挺立在田埂上,衣服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却没有一个人抬手擦汗。他们目光专注地望着站在田垄上的方稷,眼神里既有军人的坚毅,又带着农家子弟特有的质朴与忐忑。
方稷卷起裤腿踩在盐碱土里,抓起一把板结的土块:"改良盐碱地,关键在'脱盐'和'培肥'两个步骤..."他话音未落,突然注意到所有战士都在不约而同地摸口袋,动作整齐得像是训练有素的战术动作。
"报告!"班长王铁牛突然举起长满老茧的手,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拘谨,"能记笔记吗?"这个在演习中负伤都不吭一声的硬汉子,此刻问得小心翼翼。
方稷这才看清每个战士手里都攥着统一制式的小本子,深绿色封面上烫金的"军事训练日志"已经有些褪色。有几个本子边角卷了皮,显然经常被翻动。
"当然可以。"方稷话音未落,田埂上瞬间响起齐刷刷的翻页声,像一阵风掠过麦田。战士们左手托本,右手执笔,弯腰的弧度都出奇地一致,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方稷注意到有个脸庞稚嫩的小战士偷偷在页眉写了行字:"任务代号:麦浪行动",笔迹工整得像在填写作战报告。他认得这个叫李二柱的兵,是从甘肃贫困山区入伍的,家里五亩地全是盐碱土,父母年年为温饱发愁。
"注意看秸秆还田的厚度..."方稷放慢语速,看着二十支笔在纸上沙沙移动。王铁牛的字又大又重,几乎要戳破纸面;旁边赵大虎的笔迹却异常娟秀,还画了简易示意图。
这些拿惯了钢枪的手,此刻握着圆珠笔的力道像是在拆卸精密仪器。
"报告!"李二柱突然立正,"请问蚯蚓粪和牛粪的酸碱度区别..."话问一半自己先红了脸。方稷详细解答时,看见小战士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全是前一天晚上预习时记的问题,有些字迹被汗水晕开了也不舍得换页。
训练结束已是夕阳西下,方稷望着战士们排着整齐队列离去的背影,不知道他们回到营房后的故事——
宿舍里,王铁牛把衣服挂在床头,第一件事就是摊开笔记本。上铺的赵大虎倒吊下来:"班长,今天那个深翻的深度我有点迷糊..."二十个人挤在通铺上,本子摊了满床,有人甚至把重点抄在了手心里。
李二柱蹲在角落,就着昏黄的灯光复习笔记,手指在水泥地上比划秸秆还田的要领。
"都睡吧。"王铁牛轻声催促。
月光透过铁窗,照在墙上一张手绘的盐碱地改良流程图旁——那是他们集体创作的"作战地图",红蓝箭头标注得像真正的战术部署。角落里贴着小纸条:"记住:这是方政委和方技术员为我们争取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