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轮毂撞击铁轨的声响像永不停歇的钟摆。方稷靠在硬座车厢的窗边,八月的热风裹挟着煤灰从窗缝钻进来,在他洗得发白的衣领上留下细小的黑点。
对面座位上的妇女正哄着哭闹的婴儿,那孩子脸蛋红得像秋后的山楂,让他想起村里酿的野果酒。
"同志,换票了。"乘务员夹着蓝皮本子走过来,瞥见他别在胸前的农科院调令,语气顿时热络三分,"您是技术员啊?"
方稷笑了笑点头没接话,看着藤箱上的防雨布,这是临行前妇女主任带着全组人连夜赶制的,针脚密得能兜住雨水。
箱子里装着乡亲们送的礼物:牛角烟嘴、草药图谱、麦秆蝈蝈笼......每样都沾着青山公社泥土的气息。
汽笛长鸣,列车驶过一片金黄的稻田。
方稷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试图从记忆里打捞关于"家"的碎片。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留给他的记忆像褪色的照片,父亲方振国总是一身笔挺军装,目光永远越过他看向大哥方社;母亲周淑芬的温柔全给了小妹方安,留给他的只有每月按时汇出的十五块钱生活费。
"原主可真是个透明人。"方稷在心里苦笑。
作为穿越者,他继承的记忆里甚至没有全家福的场景。
唯一鲜明的是去年离家时的画面:大哥在部队没能回来,小妹躲在母亲身后咬手指,只有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知青下乡是光荣的。"
列车广播突然响起:"各位旅客,前方到站省城站,请下车的旅客......"
方稷拎起藤箱随着人流向车门移动。月台上人潮汹涌,穿蓝色制服的工人、挎着帆布包的干部、戴红袖章的纠察队员......没有一张望向他的脸。
这正合他意,省去了与"家人"相见的尴尬。
"农科院是吧?"货运处的工作人员核对着调令,"特殊人才引进,安排你住单身宿舍楼。"他推过来一把黄铜钥匙,"303,被褥去后勤处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