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鎏金十二声》

三个月后,《申报》刊登日本领事遭遇车祸的消息。法租界新上任的程探长办公室抽屉里,鎏金怀表齿轮咬合声清脆,暗格里褪色的布防图一角,隐约可见朱砂画的朱雀。法租界天后宫戏台金漆剥落,三足青铜香炉腾起袅袅青烟。青帮十二把红木交椅沿着八卦方位排开,杜月笙把玩着翡翠鼻烟壶,目光扫过台下被麻绳捆缚的程墨秋。

"程探长夜闯十六铺货仓,怕是误会杜某做军火生意?"青帮大佬话音未落,戏台机关突然转动。白露踩着《游园惊梦》的曲牌从暗门转出,水袖拂过程墨秋面颊时,袖中刀片已割断绳索。

"义父容禀,"她盈盈下拜时鬓边白海棠微颤,"程探长是来寻这个的。"染血绢帕抖落出半枚铜钥匙,与程墨秋怀表暗格严丝合缝。杜月笙笑声震动梁上灰尘:"周司令当年用两船鸦片换我清理门户,可没说程翻译官藏着东三省命脉!"

屋瓦忽然传来细碎响动。白露旋身甩出水袖缠住横梁,拽下个穿夜行衣的日本人。程墨秋趁机扑向香炉后的密道入口,却见炉身饕餮纹裂开,露出藏在里面的发报机,荧绿指示灯还在闪烁。程墨秋在圣母堂长椅上惊醒,白露正在给手枪填装子弹。月光为她侧脸镀上银边,与记忆中母亲教小妹绣花的剪影重叠。他忽然按住她装弹的手:"灭门那夜,我在衣柜闻到广藿香混着硝石味——和现在你身上的香气一样。"

白露睫毛轻颤。十三年前的雨夜,十五岁的她被青帮杀手按在程宅墙角,眼睁睁看着朱雀胎记被烙铁覆盖。黑衣人举刀刹那,杜月笙的象牙烟杆挑开刀锋:"这丫头眼里有火,带回公馆泡成醉虾。"

暗格里突然传来齿轮转动声。程墨秋猛然将白露扑倒,钢针暴雨般钉入他们方才倚靠的墙壁。泛黄全家福飘落在地,照片背面露出程父遒劲字迹:"龙睛启,朱雀鸣,山河图现。"周崇山的尸体旁,鎏金怀表突然自主鸣响。程墨秋按白露遗言连按龙睛三下,表盘弹起露出微型胶片。圣母堂地砖应声开裂,二十年前埋藏在此的蒸汽机开始运转,整座教堂穹顶如莲花般开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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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浦江风灌入圣殿,日本轰炸机群正掠过外滩。程墨秋将胶片对准投射机关,关东军布防图骤然映满上海夜空。租界万千市民仰头看见血色地图与弹道轨迹重叠,防空警报与钟声同时撕裂云霄。暗红色砖墙上斜插着火把,刑具架投下的阴影宛如张牙舞爪的困兽。白露被铁链悬吊在铸铁齿轮组中央,青帮账房先生捧着鎏金算盘念道:"丁卯年腊月廿三,码头三号仓亏空七百现大洋——"

"且慢。"程墨秋将怀表拍在黄铜天平上,表链与砝码碰撞出清越声响。天平突然下沉,刑堂地面轰然洞开,露出地下甬道里成排的蒸汽动力黄包车。车头铜铃铛刻着蟠龙纹,与怀表家徽如出一辙。

"程翻译官当年设计的运钞车队,"杜月笙的鳄鱼皮鞋碾过潮湿青苔,"周崇山炸毁的可不是普通商船,是能横渡黄浦江的潜水货舱。"白露腕间铁链应声而断,她跌进程墨秋怀中时,将半枚太极玉佩塞进他口袋——十三年前程父与青帮大佬结拜的信物。更衣室穿衣镜实为多棱面折射机关,白露旋转镜框铜钮,镜中倏然浮现上海滩全息地图。她染血的指尖点向闸北电厂:"日军在发电机组里藏了磁暴线圈,今夜子时启动后,租界所有电子设备都会失效。"

程墨秋拆卸怀表表盘,露出内部微型特斯拉线圈。当他将线圈贴近地图上的大自鸣钟时,钟楼内部结构立体展开,齿轮咬合处赫然卡着半卷密电码。"这是父亲最得意的双生钟塔设计,"他喉结滚动,"一明一暗,阴阳永不相见。"

窗外忽然传来螺旋桨嗡鸣。白露劈碎妆台抽屉,抽出两把钨钢折叠弩。箭矢射穿直升机油箱的刹那,她旗袍开衩处闪过的机械义肢泛着冷光——当年青帮刑堂烙铁留下的旧伤,如今装着德国造的弹簧刀。程墨秋在圣母堂地下室找到程父遗留的青铜浑天仪。当他将怀表嵌入星图中央,二十八宿竟投射出伪满洲国铁路分布图。白露咳着血沫在图纸背面发现蝇头小楷:「昭和六年四月,满铁调查部周崇山呈上」。

"原来周司令早就是关东军楔进黄浦江的钉子。"程墨秋攥紧日本陆军省签发的委任状,泛黄纸页上还沾着小妹襁褓的奶渍。蒸汽机此时达到临界压力,整座教堂开始向江面平移,彩绘玻璃折射出虹光,为江对岸炮兵指引坐标。

第一发炮弹击中日本领事馆时,程墨秋正抱着白露坐在齿轮塔顶端。她机械手指划过他眉间伤痕:"小时候我躲在衣柜里,看你被碎玻璃划伤...其实那夜父亲启动过怀表机关..."尾音消散在爆炸气浪里,两人随齿轮塔沉入江底前,程墨秋看见十二艘潜水货舱正破水而出,舱门青天白日徽记在火光中明灭如星。程墨秋站在外滩海关大钟内部,128个青铜齿轮在他头顶织成星图。当他将鎏金怀表嵌入控制台,黄铜星轨突然倒转,玻璃幕墙外1941年的上海开始层层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