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宝钗的搅局

会客厅里的檀香才燃到半柱,廊下的铜铃忽然叮铃一响。

"宝姐姐来了。"贾宝玉率先望过去,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

贾悦抬眼便见薛宝钗着月白缠枝莲暗纹褙子,腕间金镶玉镯轻晃,正从垂花门款步进来,鬓边的珍珠流苏在穿堂风里微微颤动。

"原是在松风阁雅聚。"薛宝钗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贾悦面前的茶盏上,"我在缀锦阁听周瑞家的说五妹妹与张公子论词,便想着来讨杯茶喝。"她话音未落,目光却已锁在首位的神秘客人身上——那人身着青灰色直裰,腰间玉佩雕着松竹图,正端着茶盏垂眸,看不出喜怒。

王熙凤最会察言观色,见薛宝钗一来便将气氛绷得紧了,忙用帕子掩着唇笑:"宝丫头来得巧,这位是江南来的沈先生,最喜诗赋。

我方才还说,咱们这屋里藏着两位诗才,正愁没由头请出来呢。"

"既然是诗会,倒该添些趣味。"薛宝钗抚着腕上玉镯,眼尾微微上挑,"不如我们以'月'为题吟诗,沈先生做个评家如何?"她说话时眼风扫过贾悦,那抹意味分明——上回海棠诗社她压了黛玉一头,今日倒要看看这半路冒出来的五姑娘有几分真才。

神秘客人抬眼,目光在贾悦与薛宝钗之间转了转,颔首道:"妙极。"

贾悦垂眸望着茶盏里浮动的碧螺春,心中暗叹。

她早知薛宝钗素来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偏又最会用才学做刀子——上回她替迎春改的应制诗被太太夸了两句,第二日薛宝钗便送了她一本《女四书》,封皮上用泥金写着"才慧易折"。

今日这局,分明是要当众挫她的锐气。

"那我便抛砖引玉了。"薛宝钗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声如珠玉,"《咏月》:银汉无声转玉盘,清辉漫过碧栏杆。

广寒应有离人泪,落向人间两处看。"尾音刚落,王熙凤便拍着手笑:"到底是宝丫头,连月亮都能写出离情来!"贾宝玉在旁直咂嘴:"这诗比我前日写的强十倍!"

贾悦抬眼时,正撞进沈墨的目光里。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青衫被风掀起一角,目光里全是笃定。

她忽然想起昨夜在沁芳闸边,沈墨替她捡被风卷走的诗稿,指尖相触时说的话:"你写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比林和靖的更有烟火气。"

"那我便献丑了。"贾悦起身福了福,声音清润如泉,"《月下偶得》:竹影摇窗月半弯,阶前苔色浸清寒。

邻家阿姊提灯过,笑问菱花可整冠。"

会客厅里静了一瞬。

林黛玉本倚着门框,此时直起身子,眼波流转:"好个'邻家阿姊提灯过',月景里添了人间烟火,倒比广寒宫的眼泪暖得多。"贾探春捏着帕子笑:"五妹妹这诗,倒像是把月亮从天上摘下来,放进咱们大观园的角门里了。"

神秘客人击掌而笑:"好!

好个'菱花可整冠',诗里有活气!"他转头看向薛宝钗,"宝姑娘的诗如锦上添花,五姑娘的却是雪里送炭——这月,到底是照进凡人院里更妙。"

薛宝钗的指尖在桌沿轻轻一扣,面上仍带笑:"沈先生说得是,我倒忘了诗里该有活计。

既是比试,不如再加个对子?

就以方才的诗为底,如何?"

"宝姐姐要对什么?"贾宝玉凑过来,被王熙凤用帕子拍开:"你且坐着,看姑娘们斗才。"

"我出上联:广寒泪落,两处清辉皆客路。"薛宝钗盯着贾悦,"五妹妹请。"

贾悦垂眸想了想,抬眼时眸中带笑:"邻家灯挑,一弯新月是归程。"

"妙!"林黛玉拍着手笑,"广寒对邻家,客路对归程,这对子倒把宝姐姐的离情全解了!"贾探春也跟着点头:"五妹妹这对,既应了自己诗里的提灯阿姊,又回了宝姐姐的广寒,巧得很。"

神秘客人抚着胡须大笑:"有趣!

有趣!

我也来凑个热闹——"他抬眼望了望窗外渐起的暮色,"我这上联是:月浸苔痕,半卷残诗凝露重。"

会客厅里的笑声忽然顿住。

贾悦望着窗外被晚风掀起的竹帘,竹影在青砖地上摇晃,像极了现代老家院子里的竹编摇篮。

她想起昨夜整理旧书时,在《漱玉词》里夹着的便签纸,是母亲用钢笔写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记得帮妈妈买酱油。"

"五妹妹?"沈墨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几分关切。

贾悦回过神,见薛宝钗正垂眸摩挲着茶盏,眼尾的笑意里藏着几分紧绷;林黛玉咬着帕子替她着急,指尖在桌沿敲出细碎的节奏;王熙凤的丹蔻在桌角点得笃笃响,分明是替她捏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