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心火 八口小锅 4183 字 2022-09-13

又过了将近一分钟,附近已经能听到内攻组呼叫定位和拖动水带的动静,而门内除了断断续续的碰撞声之外再无其他回应,并且有好几次连碰撞声都消失了,又在三个人的心就快要跳出嗓子眼,呼吸也几乎停止的时候再次响起。

周童猜被困消防员的对讲机可能已经损坏或失灵了,并判断出三个人都在里面,但大概率不在同个位置,因为另外两个人似乎并没有收到指示,制造出声音。

根据分拣间的构造和摆设,他快速地评估了进入的可能和空间坍塌的风险,很快就做出了对墙面进行破拆,把单入口空间改为多入口空间,节省时间快速搜索更多区域,从有利的位置营救被困人员的决定。

内攻队员找过来的时候周童已经准备撬门,四名消防员迅速分为前后两梯队,第一梯队在门开后出枪排烟,降毒灭火,第二梯队则在后方出喷雾水枪对第一梯队进行降温掩护,同时对承重构件进行冷却。

库门被打开的瞬间,一股更浓更黑的烟雾从里面涌出,分拣间内漆黑无光,热浪逼人,周童在水枪的掩护下第一个跳进门内,借头顶灯和手电的光线伏地摸索,很快就在门后找到了一名抱着头盔奄奄一息的消防员,顺利将他拖出了分拣间。

被找到时这名消防员已经失去了知觉,心跳和呼吸也都十分微弱。他的身上没有佩戴任何通信设备和呼吸器,只有一顶与头盔配套的面罩,而另外两名失联的消防员也正如周童所料,并没有跟他待在同一个位置,从他被砸断变形,彻底扭曲的左腿也不难看出,他是凭借着惊人的毅力和求生欲艰难地从某个地方一路爬行到门口的。

内攻还在继续,周童不知道自己的视线究竟是因为面罩太脏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模糊不清,他一遍又一遍地寻找着躺在地上这名消防员的脉搏,一边持续地为他做心肺复苏,祈祷他能坚持下来,一边还要指挥堵威找到正确的位置操作破拆。

为防止机动破拆时产生的热量引燃夹板芯层,按照周童的指示,堵威手动将库板的螺栓、连销、偏心钩等固定件一一拆卸下来,然后抽掉了内部的芯层,迅速地在墙壁上破拆出了一个入口,紧接着便与涂科携带着热成像仪进入搜索,果然一分钟不到就在分拣间最深处的一张工作台下找到了另外两名搂抱在一起的消防员,其中一人陷入昏迷却还将自己的呼吸面罩紧紧按压在队友的脸上,被拖离时一直不肯松手。

移除三人身上失效无用的装备后,周童、涂科和堵威与随后赶到的第二支干预小组合力将受伤的消防员抬起,准备沿来时的标记和铺设好的水带向外撤离。忽然,对讲机中传来了安全员连续的坍塌警示,头顶的钢架横梁也在这时发出了清晰的断裂声响!

那一刻,正要继续向分拣间深入进攻的内攻组队员连忙关闭了水阀,转身朝所有人大喊:“撤!撤!撤!”

下一秒,粉碎的彩钢板一块接一块地分崩、断裂,如枪林弹雨狂轰乱炸般不断坠落砸碎在每个人的脚边。所有人加快脚步收紧救生绳,背着、拖着、拽着,互相协助着迅速跑动起来,终于在又一次坍塌前逃出冷库,进入了西侧的穿堂。

惊魂未定之际,涂科调整姿势把受伤的消防员背稳,又顺手捞起一名不慎跌倒的内攻队员,一边拉着他继续撤离,一边大声朝他问道:“没事吧?快走!”

只要进了火场,用不了十分钟面罩就会被烟熏火燎得辨不清里面的面目,不交流根本认不出对方是谁。听到涂科的声音,那名内攻队员险些再次跌倒,好不容易稳住脚步后才边跑边哑着嗓子试探道:“......师父?”

这下涂科也听出来了,可来不及问闻阅为什么没跟自己的中队一起在外面供水,他就一个没注意,一头撞上了原本跑在前方,却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的周童,差点拽着闻阅又摔一跤。

周童被撞才回过神来,反应迅速地伸手扶了涂科一把。紧接着,他把一只脏得看不出模样的小熊公仔装进了胸前的口袋,又自作主张从涂科身上取走了热成像仪和一支强光手电,留下一句“你们快走,我去找他”后就转身朝着穿堂的另一头,离冷库只有三十米距离的制冷机房狂奔而去。

第75章

半个小时前,干预小组开始行动的同时,奚杨这一队人刚从另一个方向穿过配电站抵达了制冷机房。中途他们也遇到了局部坍塌,随行的工程师因躲避不及时被一块彩钢板砸中了头部,另外还有一名内攻队员的气瓶阀门出了问题,靠分享奚杨和其他队友的空气才支撑着走到了穿堂,之后便与受伤工程师一起留在原地等待救援。

奚杨解开防毒衣,把自己的备用手电留给了他们,录音小熊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一起掏出,不慎掉落在地上的。

制冷机房内安装着压缩机、冷却器和调节站等功能设备,氨泵、储液罐和冷凝器等则配备在连通的设备间里。为了实现更好的制冷效果,像培源优这样的大型冷库通常会以复叠式制冷,即使用两种以上的制冷剂共同配合制冷,这种工艺相较于单一的直接蒸发和载冷剂制冷要复杂的多,危险性也更大,如果没有技术人员,仅靠消防员自己是很难辨别和处置的。

进入制冷机房前,两组内攻人员按照同样的方式分成了梯队,批次用直流和开花水流向内部射水,降毒降温的同时对涉氨管道进行冷却。没有了工程师的协助,进来前看过管道涂色表的奚杨只能凭记忆去辨别哪个颜色、哪一条分别是低压气体管和高低压液体管,十几个全部涂成黄色的储罐中,哪一个是耐压钢材质的,不制冷的高压储液罐,哪一个又是表面包覆了保温材料,直接在内部气化制冷的低压储液罐。

纵横交错的管道中有不少在受热后出现了破损的迹象。此时,火势暂时被压制在机房范围,还未波及至此。经过快速简短的商议,郑疆和奚杨决定利用冷库自带的真空泵和制氨机对设备间进行减压降氧,这样既能阻止阴燃的发生,还可以把内攻人员留在制冷机房外持续射水,为他们在设备间里关阀断源和修补漏洞争取更多的时间。

这是自郑疆调动到省属特勤以来,奚杨第一次跟他两个人配合行动。

尽管不了解具体情况,但他们之间不合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在决定人选的时候,好几个领导都提出了异议,可无论从体力、技术、经验,还是行动、应变和指挥能力上看,几支队伍里又再找不出比他们更合适的人。好在同为一线的精英,两个人都有着极高的服从度和专业精神,既没有在接受任务和沟通作战方案时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情绪,反而在一些策略上互相认同,达成了一致,着实令在场的每个人感到意外。

奚杨不关心也不想知道郑疆对这个安排的看法,只知道如果可以选择,他情愿跟别的,也许各方面能力都略逊一筹的人去执行任务。但接到命令的那一刻直至现在,他都丝毫没有质疑过这个从二十岁起就不断立下战功的队友,也没想过一旦面临危险,对方是否会借此机会除掉自己,毕竟这段时间他的威胁几乎无处不在那些不怀好意的,一遍一遍审查他的人,还有那几辆从早到晚在营区附近徘徊的车,都能说明即便已经自身难保,郑疆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他的。

那天在会所,郑疆以绝对的自信认定奚杨会受制于他的威胁,会对他开出的条件动心。他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什么纯粹或绝对的东西,他挑战的也从来就不是奚杨这个人,而是人性共同的弱点,充满贪婪、自私、狂妄、嫉妒的,阴暗的一面。

与其说他不相信奚杨会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倒不如说他自己太渴望成为一个没有弱点的人,或是惧怕自己追求的东西会因为某个完美的人出现而被推翻。

很多时候郑疆甚至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针对奚杨。他并不屑于帮心胸狭隘的陶伟南发泄那一点私愤,也不觉得奚杨会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不仅如此,他还常常能从这个寡言的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久违的勇敢正直和赤子之心,而当听到、看到许多人对他忠心的追随和无条件的信任时,嫉妒占据了他的头脑,也让他因此而更加痛恨命运的不公,近乎偏执地想要毁掉所有原本也该属于他的珍贵的东西。

以势交者,势尽则散。可以信任的人本就寥寥无几,他猜自己也许是在这条歧路上独行得太久,太寂寞了,才会如此渴望拉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和自己结伴而行,共同沉沦。

好比此刻,身旁有一个奚杨作陪,这段未知的,通向死亡的路程好像就不那么孤独,也不那么凄凉了。

可惜他并不知道,最终走入深渊的只会是他一人。无论奚杨前行还是回首,这条路上始终有人在紧紧跟随,耐心地等候。

不知道干预小组那边情况如何,但奚杨深信周童一定会让所有人出乎意料,就像每一次他们之间出现问题,周童都能从特别的角度,用特别的方式去理解和面对一样,总是带给他很多很多的惊喜和感动。

事实上,看似已经和好的他们之间依然有很多问题没有摊开解决,可时间不允许,也没有担心和纠结的必要,这个时候没有比活着出去更重要的事,只有活着才能再见到他,才能重新开始,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只要还能牵手,他们就再也不会放开彼此,不会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