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话,钟魁忽然变了脸色,屁股一挪,凑到了宁远身旁,压低嗓音问道:“宁兄,可是寻到了那头天狐?”

宁远一愣,反问道:“钟先生难道不清楚这头大妖的行踪?”

书生摇摇头。

他还真不知道。

早年离开书院,前来大泉王朝之前,先生虽然告知了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要盯住狐儿镇那边,里头据说藏着一只上五境的天狐。

但先生并不曾告知,那头大妖的具体行踪,化为人形之后,又是何许人也。

所以一待就是六七年,天天趴在客栈这边,没个盼头。

之前离开,也是书院生了点事,要他回去处理而已。

宁远不经意的瞥了眼柜台那边,随后笑着点头道:“我在经过大泉边境时候,刚好碰上了这头天狐在渡劫,一时手痒,就劈了它一剑。”

“那狐狸战力不低,与我打了整整一天一夜,因它渡劫负伤,我就侥幸赢了,不过没能斩杀,让它逃了去。”

钟魁急忙问道:“可知她逃往何处?”

宁远又瞥了一眼九娘,不说话,开始眼观鼻鼻观心。

书生有些摸不着头脑,察觉到他的异样后,也一同转过头,望向客栈老板娘。

九娘面不改色,甚至头也不抬,一个劲的打着算盘。

宁远忽然问道:“钟魁,要是那日我战力足够,将这天狐给打杀了,那么大伏书院那边,会是如何反应?”

“可会找我麻烦?毕竟它能待在大泉境内,暗中就是因为你们书院点了头,给它留了一条活路。”

钟魁被迫收回视线,想了想后,开口道:“剑仙要真把它给斩了,我们书院那边,肯定会有所动作。”

“应该至少会派出一名副山主前来,但在找上剑仙后,一定不会有什么为难。”

青衫书生如实相告,“在咱们浩然天下,人族地位最高,妖族其次,鬼物最低。

人族修道之人的斩妖除魔,只要不是打杀正统的山水神灵,一般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头天狐是妖,不是什么神灵,没有得到文庙认可,比之人族野修,还要不入流,剑仙杀了就杀了,不会有什么麻烦。”

钟魁补充道:“我们大伏书院,至多也就是问个来龙去脉而已。”

柜台那边,算盘之声骤停,只是很快又重新响起。

明明今儿个就只有宁远一桌客人,可九娘仍旧是打着算盘,算来算去,也没有几两银子。

宁远嗯了一声,慢条斯理道:“钟魁,要是你寻到了这头天狐,倘若她又不是你的对手,下场会如何?”

青衫书生笑道:“得看它如何选择了,如果拼死一搏,我自然留不得它,但要是个知礼数的……”

“嗯……”顿了顿,他说道:“最后我应该会走一趟书院,在我家先生面前,为她求来一个人族身份。”

“往后待在书院之内,潜心修道之余,也可以读点圣贤文章,就跟龙虎山那头十尾天狐一样。”

宁远又看了眼九娘。

到这个份上,钟魁再没脑子,也瞧出了一二。

青衫书生转过身子,面向那位客栈老板娘,问道:“是你,对吗?”

九娘还是那个九娘,没有抬头,只是一味打着算盘。

在妇人身前的柜台上,在那算盘旁边,正搁着两摞白花花的银子,堆成了小山。

宁远默默喝酒,钟魁望向妇人,妇人低头算账。

被人称为三爷的驼背老厨子,一如往常,坐在后院帘子那边,吞云吐雾,时不时咳嗽一声。

只有小瘸子蹲在门外,什么也不知道,摸着那条看门狗的脑袋。

人生路上,无论是妖是人,总会有几场疾风骤雨,熬过去,可能会有柳暗花明,撑不住,大概就会一蹶不振,严重点的,就是身死道消了。

比如宁远的第一次北游,看似“风平浪静”,其实走的很多路,都是在他人授意之下,最后踏上一条剑落蛮荒的不归路。

当然,反过来说,曾经那些死在宁远剑下之人,遇到他,也是可以如此说,都是大劫。

好比当初的蛟龙沟,好比桐叶宗杜俨,好比真武山剑修桓澍,好比蛮荒十几头王座。

浣纱夫人今天就是如此。

不提别的,只要是妖族,遇上宁远,基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钟魁是书院君子,还是十境练气士,但饶是他,待在客栈这么多年,也没有发现这位浣纱夫人。

但宁远自然知晓,别说他知道大部分的山巅之人,就算不知道,他也能一眼看穿九娘的妖族身份。

别忘了,他可是剑气长城之人,十四境的神魂,辅以十境练气士的境界,看穿一头不在巅峰期的仙人大妖,不是什么难事。

闻一闻就知道了,全是狐狸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