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父子俩一前一后走着。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重叠,时而分离。
走到弄堂口时,苏大强突然站住。
“你妈……”他声音沙哑,“长得像陈阿姨。”
这是苏大强第一次主动提及那个虚构的亡妻。
苏宁正想追问,养父已经大步走远,背影融入弄堂的黑暗中。
当晚,苏宁又做了那个梦。
血色弥漫的工厂里,一个酷似自己的少年手持钢筋。
而这次,他看清了倒在血泊中的男人,赫然是年轻时的苏大强。
惊醒时,窗外东方既白。
苏宁一直在考虑自己到底是谁?自己是不是真正的苏宁?记忆里的那个“八两”又是谁?
楼下传来苏大强晨练的脚步声,一如既往的沉稳有力。
但此刻听在苏宁耳中,却像某种倒计时。
……
2004年3月,虹口高级中学高三六班教室。
张浩哭丧着脸把卷子拍在苏宁课桌上,“苏宁,这道选择题怎么选?”
苏宁转着笔扫了眼题目便是有了答案:“选C。上下文暗示这是个意外事故,只有fault有责任的意思。”
“苏宁,下周模考再不及格,我爸要断我游戏机了。”
“上了大学随便你玩!忍耐几天。”
“得了吧,”张浩凑近压低声音,“我的自制力一直都是最差的。”
前排扎马尾的女生突然回头瞪了一眼,张浩立刻缩了缩脖子。
林小鱼是他们高三年级有名的冰山学霸,唯独对苏宁还算是稍微的和气,毕竟全校只有他能和她用五种语言吵架。
“苏宁,”班主任老李在门口招手,把苏宁喊到了自己的面前,“自主招生材料准备好了吗?”
“上外保送名额我给你争取到了,但校领导想让你参加高考冲状元……”
“李老师,我放弃保送。”苏宁笑了笑,“我想凭实力考,也能给学校省个名额。”
班主任老李欲言又止,感觉这个学生太特殊了。
明明经营着一家翻译公司,却从不缺课;明明能说八国语言,却认真听最基础的语法讲解。
更神奇的是,他居然能让孤僻的林小鱼和吊车尾张浩成为朋友。
回到教室,林小鱼正在他座位旁等着:“苏宁,法语原版《小王子》到了。”
她递来一个包裹,声音依旧冷淡,但眼角微微上扬,“谢谢帮我带的进口复读机。”
“客气啥!”苏宁眨眨眼,“下个月巴黎高商来交流,你来当临时翻译?”
林小鱼罕见地抿嘴笑了:“好啊!”
吊车尾的张浩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卧槽!苏宁你厉害啊!连学委的笑容都能搞定?”
“大惊小怪。”
……
六月初的上海闷热潮湿。
考场外,苏大强破天荒请了半天假,和陈美华一起送考。
这个昔日凶悍的男人今天穿了件不合身的白衬衫,纽扣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颗。
“爸,你勒不勒得慌?”苏宁笑着替他松开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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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心考试。”苏大强板着脸,却往他手里塞了瓶冰镇盐汽水,“别……别紧张。”
陈美华递来保温盒:“阿姨做了酒酿圆子,讨个好彩头。”
“谢谢。”
第一场语文结束,苏宁随着人潮走出考场。
远处张浩正手舞足蹈地对答案:“苏宁!那道文言文是不是选B?我蒙的!”
“是C。”林小雨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苏轼被贬黄州是1080年,不是1082年。”
苏宁笑看两人斗嘴,阳光透过梧桐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这一刻,他不是宁远翻译社老板,不是弄堂里八面玲珑的“阿宁”,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考生。
最后一门英语,苏宁提前半小时便交卷了。
监考老师好奇地翻看他的答题卡,作文部分居然用了三种不同的高级句式结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品一样。
八月的盛夏,录取通知书送到弄堂那天,整条里弄都轰动了。
“上外!高级哦!”周家爷叔举着通知书挨家挨户展示,“阿拉弄堂出状元了!”
此时的张浩和林小鱼挤在苏宁家客厅,三人电脑屏幕上是相同的查询结果:苏宁,上海外国语学院法语系;林小鱼,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张浩,上海体育学院。
“卧槽我真考上了?”张浩掐着自己大腿,“我爸说要放鞭炮庆祝!”
“……”此时的林小鱼却是失落的低下了头。
苏宁知道他是触景伤情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因为她父母都是做外贸的,所以林小鱼每天根本就是见不到他们的面。
此时陈美华端出一桌江西菜,辣得张浩直灌凉水。
苏大强默默开了瓶茅台,这是苏宁第一次见他喝酒。
“爸,少喝点。”苏宁抢过酒瓶,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我敬您。”
“好!我儿子有出息了。”
苏宁眼眶发热。
“阿姨,”苏宁转移话题,“餐馆转型的事考虑得怎样了?”
“挺好的!也就是重新装修一下就行了。”
“嗯,江西菜在上海确实受欢迎一些。”
饭后,苏宁亲自送林小鱼回了家,而张浩自然是不具备这样的荣幸。
只是走到林小鱼家楼下的时候,林小鱼突然羞涩的抬头看向苏宁,“苏宁,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会不会不方便?”
“没事!我爸妈又去美国出差了,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
“好吧!我也有些口渴了!陈阿姨的江西菜听重口味的。”
“嗯。”
接着苏宁跟着林小鱼去了她家,也是第一次参观了她的闺房。
闻着闺房里淡淡的香味,苏宁不由得用力呼吸了一下。
“苏宁,喝水。”
“谢谢。”
“苏宁,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学校里那么多女孩子给你写情书,你为什么都不答应?”
“年龄太小!不合法。”
“那你现在已经十八岁了,你就不想吗?”
“这……”
“苏宁,过段时间我就要去京城上学了,我想要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你。”